商洛日报——商洛之窗讯 秦延安
“菊后无他物,唯有大萝卜。”空旷田野里,一畦畦根粗叶茂的大萝卜,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怒放在季节的深处。细碎的阳光,在毛绒绒的叶子上舞蹈出了一片阴柔与阳刚,吸引的蛐蛐不时跳上跃下。作为乡村里最结实的儿女,萝卜总是扮演着重要角色,不仅用它清白的身躯暖和着干旱寒冷的冬,更是温饱着乍暖还寒的春。
记得很多年前,七月的一场雷雨后,乡村里家家户户开始种萝卜。母亲总是如绣花般一丝不苟地收拾着施过猪粪的菜地,就连那土块都如用模子框过一样,细碎均匀。如果说菜地是张白纸,那么镢头就是母亲的笔。随着笔的划动,一粒粒种子就钻进了泥土,开始生根发芽。几场雨后,菜地里便满是浅浅的绿。隔三差五的,母亲就要将过密处的瘦弱者间下。鲜嫩的萝卜苗加盐醋辣子油一拌,便让人吃出了满嘴青翠。过不了几天,铺展开来的肥嘟嘟叶子便挤满了田垄。此时,间下来的萝卜苗,便用来包饺子吃,于是,舌尖上便满是缥缈的萝卜味。
迎风送雨,披星戴月,萝卜在田地里撒了欢似的生长。根不停地往下扎,身子不停地往上窜。没上过一天学的母亲,总是拿萝卜教导我的学业,“学习就要像萝卜一样,扎好根子才能长的旺盛。”而父亲也拿萝卜说教我,人要踏实,不要做空心萝卜,不然以后就是“吃萝卜的命”。就这样,萝卜不断地在我的生活里成长、鲜活,每一个细节都能牵动我的神经。而我也把萝卜当成倾诉的对象,常常站在菜地前,直到那些萝卜的眼里尽是我的身影。
处暑之后,从菜地里拔回来的萝卜已有胳膊粗。母亲默许着谗嘴的我们剥皮填塞寡味的嘴,皮青肉白,一嚼,水滋滋微甜。在清水飞溅中洗干净的萝卜,在母亲的飞刀下,随着脆脆的响声一个个碎成了丝,经过凉拌后,便成了一道极其开胃的下饭菜。
大地封冻前,一个个小腿粗的萝卜便被拔出,白花花的一片,晃着我的眼睛,以至多年后,我还能想象得出。这也成为我看事物的基准,孰黑孰白,一看萝卜便知。粗细匀称的萝卜,被窖藏在院落的地坑里,留做春节里包包子和饺子的陷料。受伤的萝卜连同叶子淹成咸菜,最后剩下的萝卜便会被切成片或丝晒成萝卜干。
在所有的作物里,萝卜陪伴乡村的日子最长久。白露、秋分、霜降,一直到来年的开春,它一直是乡村餐桌上的主角。萝卜叶子酸菜稀饭、萝卜丝面条、萝卜咸菜馒头温暖着一家人的心。它就像苦难中神圣的经文,让乡村贫瘠的岁月里总有一丝光亮。清汤寡味的萝卜,让我一冬天吃的是满肚子酸水,此时我才真正理解了“吃萝卜”命的含义。
也许是因为离土壤太近,乡村里的人并没有像汪曾褀那样,将萝卜吃出百般的花样和更多的诗意,它只是村人们走过寒冬唯系生命的一种时疏。但是几十年后,与我同甘共苦的萝卜终于和我一样,光鲜地走进城里,登上了酒店的大雅之堂。而在故乡,不知是因为吃厌了萝卜,还是为了摆脱吃萝卜的命运,村人早已不再种萝卜。
站在多年前生长萝卜的土地上,我想:虽然诗意的乡村,已经忘了给这些在泥土里行走的弟兄位置,但萝卜是不是还保持着一种极其平淡的心态,用一生的情怀制造乡村冬天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