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研究的角度来讲,这些史料的价值远远高于日记。但是,做蒋介石的传记,了解他个人的心路历程,日记能够提供所有其他的档案提供不了的价值。那种“蒋介石的日记改写近代史”的说法,我个人认为完全不成立。
写日记为留后人看“雪耻”写了几十年
王奇生:一个国家领导人,面临这么大一个国家,就他一个人操心,多少事情忙不过来,多少事情要思考,他还每天至少花一个小时一丝不苟地写日记,天天写,50多年一以贯之,你说他还有多少时间干正事?
金以林:从1927年,蒋的地位巩固以后,他写日记很明确的一点是要给后人看的。
王奇生:所以他这么认真地写日记,就当成一个事业做。
金以林:他就是要留给后人看的,像“3·20”事件以后他就说,中山舰事件我不解释,等我死后你们看我日记如何。西安事变以后张学良看了他的日记,觉得蒋介石坚持要抗日,事实上蒋介石在日记中对抗日的这个问题上一直很坚定的。
王奇生:网民就说了,搞半天他原来在日记里面抗日。
金以林: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我抄日记的时候,他在日记里以前都在日记头上写一句格言:雪耻。
在北伐的时候,蒋动不动就谈天下没有太平,何以成家。等到1927年之后要娶宋美龄开始,就一句不谈何以成家的事了。1928年以后他恢复总司令职务开始北伐,从济南“五三惨案”开始,他就写“雪耻”,那是1928年5月。这个“雪耻”一直写到抗战胜利,写了将近20年。
王奇生:好像到1949年以后还写。但是那个“雪耻”的概念早就不一样了。
金以林:从济南惨案一直写到1945年抗战胜利,此后有一段时间没写,等到解放战争又开始再写的时候,写得少了。这时,“雪耻”基本上就是雪中共的耻了。
我抄日记的时候,抄济南战役打王耀武,蒋介石的习惯是每天早晨写前一天的日记,他的日记里都有“朝课”、“晚课”。朝课就是早祈祷。朝课祈祷完了以后说我做了一个梦,上帝说济南一定能守住,他就特高兴,过两天济南王耀武跟他说我能守住,只要援兵到了就行,老蒋说你看上帝这个梦托得好。再过两天济南差不多丢了,王耀武下落不明。蒋介石在日记里又写,上帝托梦给我,说济南安危绝对没问题。隔了一天确实证实济南丢了。他说尽管济南丢了,但是上帝给我的安慰依然永存,主佑中华如何如何。
蒋介石的这些举止说明,他个人的能力跟毛泽东那种大开大合、不拘小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三大战役打得翻天覆地的时候,蒋基本上十一点半就寝,或者晚到十二点就寝,毛可以几天几夜不睡,睡的时候谁也不许打扰,包括淮海战役胜利以后。
信基督出于功利也曾讲人定胜天
王奇生:蒋介石50年每天日记写上,早上几点起床,晚上几点睡觉,基本上不变,你基本上不变,你写这个干吗?这就证明他想说,我就是一个圣人,我能够这么忙的时候都坚持稳定作息。
金以林:他也可能就是为了追求中国传统的知行合一,他要强调这个。
汪朝光:有的问题确实值得讨论,现在研究非常不够。我们一方面说蒋介石跟毛泽东一样,比较偏爱中国传统文化,比如他很推崇王阳明。但是他在日记里大量引用的是圣经的语言。包括他那个“天佑中华”———抗战的时候,他基本上说的都是“天佑中华”、“主佑中华”。我没有看到过一次菩萨保佑中国,做梦梦见很多都是跟宗教有关的,所以我觉得这个确实值得去研究,他对基督教何以如此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