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篇章诒和先生的《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马连良往事》,无缘目睹马连良的风采,读一读章先生的回忆,同样过瘾。不过这篇读过了,同以往读她的文章不一样,我还就章先生文中的一段文史作一点生发。
章先生写道:“我曾和父亲在怀仁堂一起看过马连良的《游龙戏凤》。同行说,别人扮演的永乐帝像流氓,他扮演的永乐才像皇帝。”我的生发正是从这里开始。《游龙戏凤》表现的不是永乐朱棣,应该是明武宗朱厚照。而朱厚照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流氓皇帝。请看《明史》是如何表述他的:“明自正统(英宗)以来,国势浸弱。毅皇(武宗)……耽乐嬉戏,亲昵小人,至自署官号(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镇国公’),冠履之分荡然矣。……假使承孝宗之遗泽制节谨度有中主之操则国泰名完岂重后人之訾议哉。”这里的“耽乐嬉戏”正是对他流氓本色的比较给面子的概括。他在位十六年,十五岁即位,就因为荒淫过度,三十一岁即一命呜呼。何以说他流氓荒淫呢?即位第二年八月,就修了一座豹房,他希望自己能够像豹子样有强健的性能力,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或周围那些“小人”“佞臣”按他的喜好替他看上的女子,不通过正常的选聘的途径,直接抢来送入豹房,供他淫乐。豹房中还养有一群擅长性技巧的“番僧”,进行各种药物和技术的试验,帮助他增强性能力。要知道他那时才十六岁,还是一个未发育完全成熟的孩子。一般的老百姓上辈去世了,还知守孝,这位皇上在太皇太后刚刚去世,正在发丧的时节,一边假惺惺哀悼,一边还在抢掠民女大肆淫乐。《明史》载:“(武宗十三年)闻太皇太后崩,乃还京民丧,将葬,如昌平,祭告诸陵,遂幸黄花、密云。彬等掠良家女数十车,日载以随,有死者。”数十车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有死者,恐怕不是正常亡故吧。在京城玩厌了,听说宣化、大同多美女,便跑到那里去,在那里也筑起豹房,尽情淫乐。在评价武宗一代时,《明史》说:“幸……秉钧诸臣补苴匡弊,是以朝纲紊乱,而不底于危亡。”在前往时,大臣们竭力阻拦,他竟微服偷跑。“(十一年)秋八月甲辰,微服如昌平,乙巳,梁储、蒋冕,毛纪追及于沙河,请回跸,不听。己酉,至居庸关,巡关御史张钦闭关拒命,乃还。丙辰,至自昌平,戊午,夜视朝。癸亥,副都御史吴廷举赈湖广饥。丙寅,夜微服出德胜门,如居庸关。辛未,出关,幸宣府,命谷大用守关,毋出京朝官。九月辛卯,河决城武。壬辰,如阳和,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庚子,输帑银一百万两于宣府。”国家灾害不断,忠臣拒命阻谏,他什么也不顾,并且运来一百万两官银为自己淫乐之用。而来了之后,他连京城又不愿回。就在这段时间,“诞生”了所谓“游龙戏凤”的故事。
据清吴炽昌笔记小说《客窗闲话》所载明武宗遗事,“帝在宣化,有女子李凤姐者,年十四五,有殊姿。其父设酒肆,以凤姐当垆。是时父适在外,帝微行而过之,见其丰神绰约,国色无双,不禁迷眩。入肆沽饮,凤姐送酒来,帝以为娼妓之流,突起抱入室。凤姐惊喊,帝急掩其口曰:‘朕为天子,苟从我,富贵立至。’先是凤姐恒梦身变明珠,为苍龙攫取,骇化烟云而散。闻言顿悟,任帝阖户解襦狎之,落红殷褥,实处子也。帝大悦。时李父闻喊趋救,门已闭矣,惟闻宝钗声颤,佩玉铿鸣,其女气促音嘶,若不胜强暴者。急奔告卡兵,蜂拥而入。见帝拔关出,兵士伏谒。叱令将凤姐归豹房,爵其父三品卿,赐黄金千两。欲封凤姐为嫔妃。命其自择,凤姐固辞曰:‘臣妾福薄命贱,不应显贵,恐于身为利。今以贱躯事至尊,曷胜荣幸之至。伏愿陛下早回宫阙,以万几为念,则妾心安,较爵赏犹荣矣。’帝颔之,因睹凤姐玄衣玄裳,益显娇媚,故不强易宫装。凤姐于枕畔筵前委婉屡劝,帝乃择日还京,与凤姐并辔齐驱。至居庸关,风雷交作。凤姐睹关口所凿四大天王,怒目生动,眩晕坠马。帝亲扶之,急忙外退,驻跸行宫。视凤姐泣曰:‘臣妾自知福薄,不能侍宫禁。’请帝速回。帝曰:‘若是,朕忍弃天下,不忍弃爱卿,决不归矣。’凤姐一恸而绝。帝哀怜甚,命葬关山之上,宠以殊礼,用黄土封茔,一夜尽变为白,其英灵犹不敢受也。帝追念其言,奋然曰:‘小女子尚知以社稷为重,安忍背之。’遂还宫。正史载帝在豹房,百官交章劝谏皆不纳,畴知一微弱女子力能回天,书所云高明柔克耶?此功不可泯也。至今过关者,遥指白壤,艳谈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