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断桥,人们可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白蛇传》里许仙和白娘子之间的那段凄美动人、幽怨百结的爱情,而我所说的断桥,它就存在于我的生活中,无关乎爱情,无关乎传说,它是在时代巨变中催生出来的一个真实的生活原型,我之所以要写这座桥,是因为它承载着我生命中太多的厚重和心中那永难释怀的情结。
这座桥落成于一九八二年。那时,我仅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随父亲在县城唯一的一所小学里读书。这座桥连着我上学和回家的路,一到礼拜,父亲就会等在校门口,带我回乡下的老家。
走在宽阔的桥面,我的心别提有多高兴,我再也不用去蹚那冰冷的河水,我再也不用在冬日里走那摇摆不定、晃晃悠悠的木桥了,那种胆战,那种心惊,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不禁让我害怕,也常常让父亲和母亲为我揪心。我蹦蹦跳跳地走在父亲的前面,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冲着父亲灿然地一笑,平日不掬言笑的父亲,这时也会露出洁白的牙,脸上绽开轻松的笑容。
这座桥给我留下多少难忘的记忆,我数不清,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年,无不与它有关,我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烙上了它的印记,它连接着我乡村的老家和客居的城市,它衔接着我的过去和现在,它承结着我的梦想与未来,当我终于从一个学生真正地变成了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时,我再走这座桥的时候日渐减少,尤其是在我的父亲和母亲双双过世之后,我便很少再回老家,但是每次在经过这座大桥的时候,我总会透过飞驰的车窗深深地望上它几眼。时间充裕的日子,我会一个人漫步到桥上,倚在桥边,立上好久,我的那些关于桥的记忆,便会如电影画面一般,一幅接一幅地从我的眼前闪现,我和学伴的嬉戏,我与母亲的细步,我同兄弟姐妹们的剪影……等等,那些记忆如同刻进了我的生命一般,总是让我无法忘却。
某日,与女友散步,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座桥边,不料,桥却少了半截,成了一座残缺的断桥,裸露的粗糙的截面向我诉说着它的疼痛,一刹那间,我的心竟然也痛了,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我急急地向附近的人打听,知情的人说是因为公路改道,只有将其拆去,暂时闲置,所幸的是,并没有完全的拆除,这让我略有些高兴。一座桥,一座已然在风雨中屹立了三十载春秋的桥,它见证了柞水改革开放的历程,它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兴衰与变迁,如今,它却退出了时代的舞台,不再充当交通的功能,静静地缩在城市的一角,观望着这个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只是它,会不会寂寞?
此后的日子,我的心中始终有着一个断桥的影子,那断裂的创口也仿佛成了我心头的一道伤。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我和老公领着儿子出了门,我对老公说:“咱们去看看断桥吧!”老公颔首。我们三人漫步向断桥走去,在路上,我向他们讲了许多关于断桥的事,儿子和老公都听得兴致勃勃,而我的心却分明是沉重的。突然儿子说:“断桥到了!”我抬头,果然已能望见,但是这桥似乎又不是我往日见到的断桥,我飞奔过去,想看个究竟。断桥却已不再是断桥,立在我面前的已然是一座造型优美、设计独特的景观桥,原来在老桥的旁边新修了一座拱形的石桥,新桥与老桥自然地相交,白玉石的栏杆皆有石刻的诗画与之相配,古朴优雅、意趣怏然。我手扶栏杆,欣喜不已,断桥不再伤痕累累,断桥不再断壁残垣,它又成了柞水县境内最美丽的一座桥,它不再寂寞,也不再无用,向上可通迎宾路,向下直进盘龙生活园区,左达西河长廊,右入石镇街区。它在新的时期仍然一样可以发挥着它的价值功能。
于此,我的心中释然,关于断桥的阴影与不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和憧憬,我似乎看到了四面八方纷踏而至的人群,这儿又将是一个人们休憩与游玩的绝佳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