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草婴“六步翻译法”更多是翻译态度
新京报:高莽先生有篇文章谈草婴先生的翻译,提到过他的六步翻译法,基本上是一遍遍地在原文和中文之间打磨的过程,所以读者印象很深的是草婴翻译的托尔斯泰几乎没有“翻译感”,非常顺畅就能进入文本,这是不是那一代俄语翻译家的传统?
刘文飞:其实这个感觉有可能完全相反。我们一般会说更像母语还是更像翻译腔,用翻译的理论就是“归化”和“异化”。“归化”就是更多地翻译成中国文学的语言,比如诗歌的话对方有韵律我们可能翻译成律诗;“异化”的话就是翻译成所谓的“异国情调”。我们知道“五四”前后文化上有很大的鸿沟,这种鸿沟也体现在语言上。再清楚不过的是,五四以来的作家用的不是五四以前的作家的语言,完全是再创的,那这是什么语言?我觉得就是我们的汉语和几种主要外国语言的文学家所使用的语言。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话,归化过来的中文是像哪种语言呢?是像施耐庵的语言呢,还是像胡适的语言呢?
高莽说到的草婴的翻译——多少遍打磨达到中国人理解的程度,这当然是用心的了,但更多的我觉得是一种翻译态度,不是一种翻译风格。我是不大用翻译家风格这个词,因为翻译家不应该有一种风格,翻译家的风格应该是原作者的风格。翻译家只固定用一种风格,除非你永远能找到吻合你气质的原作家,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草婴同时也翻译托尔斯泰,也翻译莱蒙托夫,这两者的语言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一辈的翻译家让我们尊敬的就是他们特别认真。这个可能也是和当时他们从事翻译时候的语境有关,像鲁迅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几乎是把俄国文学当成经书的,俄苏文学的翻译相当于玄奘翻译佛经——“这是我们以后要学习的东西”,那当然他们很虔敬。到了下一代,草婴他们那一代,上世纪50年代是中苏特别友好的那一段,他们也是毕恭毕敬的心态在翻译。俄语翻译我们之前老一辈的译者都比较接近原文,如果硬要说归化异化的话,他们是属于异化的,但是当时不显得突兀,有一个原因是我们接受了当时苏联整个一套话语,不光是文学话语,也包括社会话语、政治话语、意识形态话语。
新京报:如果非要盘点的话,俄语翻译到现在是几代人了?
刘文飞:笼统点说,二三十年代,鲁迅、曹靖华是第一代,草婴算第二代,然后是留苏回来的那一批,改革开放以后上大学的可能算第四代,这是相对的,有的人可能跨越好几代。但中间空白了一代,本来我们应该是第五代,但是“文革”中空了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