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大型专题巡回展《烟草计划》,于2012 年1 月29 日在美国康州的阿尔德里奇当代美术馆(The Aldrich Contemporary Art Museum)开幕,展览将持续到2012 年6 月。这是一个延展性的艺术项目。《烟草计划1、2、3》曾分别在达拉姆、上海、里士满展出,这些城市都与烟草有着密切的关联。城市的历史、城市居民的记忆与情感始终与烟草发生着关系。
徐冰 《1st Class》(在弗吉尼亚制作的虎皮地毯所使用的烟是《1st Class》,一美元一包。虎皮是有特别象征意义的,殖民者到非洲、亚洲打猎,最典型的纪念照就是前面铺着一张虎皮地毯,旁边站着两个土著人。这张“地毯”舒服得让人很想躺上去,它纸醉金迷,有一种新兴资本主义的霸气和对金钱、权势的欲望。)
1999 年,我去杜克大学讲演,一进入达勒姆(Durham)就能感觉到空气里烟草的味道。朋友介绍说:杜克家族是靠烟草起家的,所以这个城市也叫“烟草城”。又因为杜克大学的医疗中心在治疗癌症方面特别好,这个城市又被叫做“医疗城”。在这里,烟草与文化之间是一种多有意思的关系啊。
我有一个爱好,到哪都喜欢参观当地的工厂,那些“聪明”的机器比装置艺术更像艺术。参观了卷烟厂,我被制烟材料的精美所吸引,这么精美的材料,使我对材料这部分的思维变得敏感又活跃。我觉得这些材料不应该被烧掉,也可以用于别处,比如艺术。我决定以这些材料为限定,做一个与烟草有关的项目。杜克大学的Stanly Abe 教授很支持这个想法。我开始收集和研究材料,走访有关人士。在杜克大学图书馆的大量资料中,我了解到杜克家族与中国关系的史料,是他们最早把卷烟技术带到上海的。我那时就想到,将来再把这个计划搬到上海去做。4 年后在巫鸿教授的策划下实现了《烟草计划2 :上海》。我根据上海的材料及场地补充了新的作品,使这个计划增加了历史、地域和现实的维度。2005 年,通过我的朋友Carolyn Hsu 和RenéBalcer 夫妇,我进一步了解了弗吉尼亚烟草的历史。在这里,烟草与早期移民及美洲大陆的历史密切相关,现在是“万宝路”的生产中心。于是《烟草计划3 :弗吉尼亚》的场地定在了里士满。展览发展出我的作品并对烟与人类社会的关系做了更深入的探讨。整个计划构成了一个层层深入的对人与烟草复杂关系的追问,以及由烟草为线索,引发有关历史与现实、国际资本、文化渗透及劳力市场等话题。
其实,艺术家的灵感往往来自于某些普通的、与艺术似乎不相干的具体材料,这是大多数艺术家与作品之间真实且合理的关系。在一般概念中,烟是坏东西,而艺术是好东西,人类对二者都有依赖性,将两者合并为一体必将产生一种新的作用力。烟,渗透在生活中,人们对烟是熟悉的,认识是固定的。很少有人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它、使用它。当我试着换一个视角对待它,并将它放在另一领域里时,我发觉它是一种全新的事物。
烟草已经承载着过多的社会内容。我的工作的价值来自于一种对于烟草不带主观判断的切入,把它们看成一个无属性的材料,放回到它们本来的位置上。我只是与这些材料做具体的对话与交流,这时思维的触角才可以无限展开。我知道我的任务就是像抽烟人一样,尽兴地享用,无须考虑得太多,考虑多了,抽起烟来就没有味道。
烟草具有很强的渗透性,它无孔不入,终为灰烬,与周围世界、与每个人都有着各种渠道的瓜葛——经济、文化、历史、法律、道德、信仰、时尚、生存空间、个人利益等等。不仅制烟材料本身很丰富,与它相关联的史料更为丰富且层出不穷,这使我们的项目无法计划得周全。创作的过程,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被不断地打开。比如说,在《烟草计划1 :达勒姆》进行时的1999-2000年期间,由于几年前(1997年)烟草公司调整尼古丁含量而引起的诉讼案正值高潮。烟草公司145 个亿的赔款,改变了美国烟草业的经济位置,以致影响到资助此“项目1”的卷烟厂,改变了与我们的合作方式。2004 年,当我为此项目飞往上海的前一天,得知:“555”准备在中国济南建立世界上第二大烟草生产基地,经过20 多年的谈判获得了中国政府的批准。但同时又有消息说:中国政府否认此事。“555”是英美烟草公司的牌子,杜克是其前身。由于烟草业在西方“第一世界”发展受挫,加上中国劳力市场廉价和开放,西方烟草业选择市场转移,这真像是百年前情形的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