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飞一直很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尤其是水利工程,他常常追踪各种大坝修建的消息。比如美国的新奥尔良大坝。然而中国的三峡工程“规模太大了,世间罕有”,他决定无论如何得亲自去走一趟。这就有了后来的《文村纪事》。
而用画面来讲这些水利工程背后故事的想法,源于季云飞作为学生时期在敦煌临摹壁画的经历。他在学校里学习油画,学习如何细腻地表现脸上的光影以及手臂上的肌肤,而壁画讲述佛教方面的故事打动了他。“那个语言对我来说很生动,好像跟我的想象有什么关系,”多年后,季云飞这样回忆起那一次临摹经历带给他的震撼。“我当时感觉到好像呼吸到什么新鲜空气一样。”
被撕裂的童年乡土
季云飞是科班出身,1978年,年仅15岁就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上大学选择专业时,跟多数其他同学一样,毫不犹豫选择了油画,国画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彼时,文革刚刚结束不久,年轻人更愿意向前看,向西方看。国画被一致认为“太落后,太僵化”。
如今,49岁的季云飞重新审视这一选择,坦陈当时对国画普遍存有偏见。“国画本身其实并非如此,它有很多地方都挺好,也可以用来表现新东西。”
这次的个展就是个证明。季云飞所描绘的作品都是当下的现实,自然灾害或者人类对自然的改造。但所用的方式却是水墨和手卷。“手卷很有意思的是,它和文学有一些关系。”季云飞对《中国新闻周刊》描述他采用这种传统创作手法的初衷。远景和近景,写实与想象,不急不缓地叙述,这个过程让季云飞着迷。像一名痴迷于故事的小说家,他常常执著于如何用画面将故事讲得“更舒服”。
无论是三峡工程还是南水北调,都是发生在中国的当代奇观。在季云飞心里,油画作为西方的传统绘画形式,适合讲属于西方的故事。而要描述中国目前纷繁复杂的现状,并且达到他想要的大开大合、错落有致的效果,国画显然更为适合。
季云飞是北京人,土生,但并非土长。“文革”初期,作为建筑绘图员的母亲因为接受“再教育”而无暇照顾他。他被送到远在杭州农村的外婆家。像所有农村小孩一样,季云飞玩泥巴,在池塘里洗澡、游泳,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这段经历根植于他最初的记忆。最初的乡土是温暖的,日后中国的乡村被一点点撕裂了。那些奇观式的水利工程影响最深刻的正是乡村,人们被迫搬迁,远离家园。
1986年,季云飞去往美国阿肯萨大学读书。最初,他极不适应,“做梦都是国内的事,醒来都不知道在哪里”。童年的记忆和美国当下的生活交织在一起,如何将两者文化贯通,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纠缠季云飞的事。
他说自己“不可避免地”会从中国的视角解读美国发生的事情,即使现在他在美国的知名度远高于中国,英文远比中文流利。2003年爆发伊拉克战争,这却让季云飞想起了看似无关的义和团运动,并为此创作了几幅作品。“迂回到中国的历史来谈这个事情,”表达对美国政府这一举动的不认同。季云飞笑着说,当时有评论说从他的作品里看到他“很愤怒”。
而现在,季云飞的画面大多沉稳、平和,但偶尔也有些鬼怪的形象穿插其中。“鬼神有时候更能承载我所想表达的中国,热热闹闹变化的中国。”季云飞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无论怎样,童年的乡土记忆仍然强烈,加之中国的大型水利工程越发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2002年,季云飞回到中国,开始贴身观察这个正处于巨变中的国家。
“太过相信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