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林徽因‘交手’之前,她一直是温婉而贴心的。她像是一个时代标榜出来的美丽标本,孤高而亲和地端坐在那里,悲悯地看着世间的一切,意味难明地享受着他人的崇拜。
直到有一天,在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有什么刺痛了她的目光,她有了生平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的任性。她执起笔,温柔地写下了一个刻薄的故事。
于是,就有了‘我们太太的客厅’。她是最早的定义者,却一生都没有承认。
对男人来说,攻击即是较量;对女人来说,质疑即是挑衅。她们都明白,所以选择了沉默。
旗袍与马裤的战争
“时间是一个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下午,温煦而光明。地点是我们太太的客厅。所谓太太的客厅,当然指我们的先生也有他的客厅,不过客人们少在那里聚会,从略。
“我们的太太自己以为,她的客人们也以为她是当时当地的一个‘沙龙’的主人。当时当地的艺术家、诗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闲的下午,想喝一杯浓茶或咖啡,想抽几根好烟,想坐坐温软的沙发,想见见朋友,想有一个明眸皓齿能说会道的人儿,陪着他们谈笑,便不须思索地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车,把自己送到我们太太的客厅里来。在这里,各人都能够得到他们所想望的一切……”
这也是一个“最理想的北平的下午”,虽不是春天,也不怎么“温煦”,却很“光明”,地点同样是“我们太太的客厅”。不过嘛,气氛却有很大的差别。
我们的太太正在读报纸。清丽的脸上虽带着笑,眼神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意韵的“杀气”。至于旁人,也只能聪明地用沉默来表达善意。
人永远都有对号入座的“本能”。这个大英雄,刚烈的性格跟我很像;那个爱国者,行事的风格跟我差不多……凡此种种,或许不过是一种微妙的意淫及自恋心理在作祟罢了。但反过来,对于不好的东西,谁都懒得去往自己身上扯关系。趋利避害、近朱远墨,同样是人的本能。
所以,对于这篇朗朗上口的美妙文章,太太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地把那位“明眸皓齿能说会道”却做作得着实难看的“太太”对到自己身上。而太太的朋友,也委实不方便多作评论。友谊是神奇的,可女人之间的友谊却是“离奇”的。在“离奇”事件发生时,聪明人还是少说为妙。
“嗯,写得确实不错。大家都说冰心的文字以柔和、清丽见长,没想到,谢大姐写这类文章也很有一番心得。”我们的太太,马上就要在文化圈里掀起新一轮热议的林徽因女士,放下报纸,古怪地笑着说道。
客厅照旧坐了很多人。至于有没有文章里“很局促,很缄默”的科学家,“不守旧,不琐碎,不小方”的女画家,“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深目高额,两肩下垂,脸色微黄”酷似“烟鬼”的哲学家,“身材魁伟”的政治学者,来自外国的“风流寡妇”,“文学教授”……就不得而知了。如同“我们的太太”一样,谁都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扯。毕竟,这文章里写的一切人和事,都不太“光辉”。
这是1933年的秋天。北平城已经有些寒气了。明黄的叶子落了一地,一脚踩上去,全是清脆的告别声。而每一个赭红色的黄昏里,也都在一点点地酝酿着即将到来的冷瑟。
10月27日,《大公报?文艺副刊》上刊出了一篇文章,名为《我们太太的客厅》,作者是知名女作家冰心。文章一改冰心平日的温婉清丽之风,辛辣、刻薄,极尽挖苦之能事,让人大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