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豫
出处:南方都市报 2007年9月
拿到这本《孤独的性:手淫文化史》时,腿上的蚊子包正在隐隐作痒。关于痒,有人喜欢自己挠,有人喜欢别人挠;有人喜欢同性挠,有人喜欢异性挠;有人一痒就挠,快哉爽哉;有人咬牙忍住,慢慢也就不痒了。
剥洗干净的性需求,和痒类似。解决这一需求的方式,也无非上述几种。然而性毕竟比痒多点什么——由于牵涉传宗接代、种族繁衍的人之大计,它在文明中浸染数千年后,注定很难被剥洗干净。茹毛饮血、朝不保夕的岁月中,旺盛的性欲是保证种群数量的重要手段,然而在物质进步、人满为患的时代,它却直接导致了众多社会和伦理问题。
手淫的历史,或许可以追溯到猿人的直立行走。手的解放,不仅使得工具的使用和生产的发展成为可能,也让他们不需要抱在树干上蹭自己的下身。然而手淫在公共领域被正式谈论,按照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历史系教授托马斯·拉科尔的看法,不过始自十八世纪初。他从医学、历史、神学、心理学、文学等多个领域浩繁的著作中寻找到众多关于手淫的描述和论断,写就了这本颇具野心的书。在我看来,手淫的文化史,就是一种生理现象如何在文化生活中被曲解、被复杂化的历史。
手淫进入公共话语
拉科尔的叙述从1712年开始。当时,一本书名冗长的小册子在英国匿名出版,江湖医生借这本讲述手淫危害的书推销价格不菲的手淫特效药。关注一下今天这本《手淫文化史》在不少书店跻身畅销排行榜,就不难想像300年前那本小册子在欧洲的传播盛况。
在此之前,手淫很少被人公开谈及,许多情况下尚被默许。正如书中所说:“早在十七世纪初期,路易十三的医生就曾毫不在意地向世人介绍,路易十三小的时候总是哭闹,每当这时,奶妈就会拨弄他的小阴茎使他安静下来。对于这种公然的手淫行为,这位医生并没有进行任何谴责,尽管他对于当时宫廷里的淫乱之风颇为痛恨。”
这本小册子出版之后,手淫一再进入公共话语领域,不仅被认为对健康有害,还常常被看作一个严肃的道德问题。1793年,革命激进分子在对玛丽·安托万内特女王罪行的指控中,就曾攻击她教唆她的儿子、年仅九岁的皇太子进行手淫。而在哲学巨人康德看来,手淫比自杀性质更加严重,因为它违背了理性准则:自杀只是对个人生存规律的违背,而手淫是对更高层意义上的种族生存规律的嘲弄。
手淫的悲欣遭际
在那个时代,医生成了道德裁判,而手淫成了各种疑难杂症的替罪羊。年轻男女被监视,各种防止手淫的器械暗暗风行,正如当代社会各种辅助手淫的器械一样。手淫过程中幻想代替真实所起的作用,成为专家攻击手淫的一大理由。
是幻想导致了手淫对身心健康的危害么?这实属社会意义上自我暗示效应的结果。拉科尔引述十八世纪医学界泰斗约翰·亨特的观点指出,如果想像导致身体虚弱,那是因为手淫的人想像了那些毛骨悚然的手淫危害,而非想像了虚幻的性对象。手淫有害的观点导致手淫被压抑,这种压抑带来的害处又被看作手淫有害的支持证据。
在当代社会,手淫莫须有的罪名已基本被洗清。虽然手淫问题的核心发言人还是医学专家,但他们的论断比几个世纪前有更充足的依据。甚至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手淫不再是罪恶,而被看作个体心灵发展的必经阶段。人们看待手淫的视角,逐渐转向积极一面。现代文化对自我意识的追求又使手淫成为自由、自爱、自我满足的一个手段。在思想躁动混乱的二十世纪,手淫又和女权运动纠葛不清,在拉科尔看来,手淫正是“第一个在民众中普遍存在的、两性机会均等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