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食色性也”,这是凡俗人生的最起码需求。“断食”、“断色”,则意味着与非凡人生的“物质生活”断然作别。
断笔
在这次展览的作品中,有一件浙江美术馆馆藏的作品格外引人注目,那就是李叔同在出家前夜为姜丹书亡母写的《姜母强太夫人墓志铭》。2007年,姜丹书先生之子姜书凯将这件作品及其父亲生前画作、手稿交由浙江美术馆寄存代管。姜书凯回忆:1917年他的祖母强太夫人在杭州逝世,办完丧事后,父亲姜丹书请辛亥革命后的第一任杭县县长汪嵚先生撰写墓志铭。取回文稿后,父亲又踵门求当时同在浙江一师任教的李叔同先生书丹。这触动了李叔同对自己亡母的哀思,两人相对欷歔良久,他答应了下来,但一直没有动笔,直到第二年夏天,就在他出家的前一天晚上,才点起一对红烛,伸纸濡毫,认真地用擅长的魏碑体写完了《姜母强太夫人墓志铭》。写毕,意味着了却了所有俗事,他随即把毛笔折成了两段。翌晨,他悄然而去,到虎跑披剃当了和尚。当先父和其他同事好友闻讯赶往学校送行时,已是人去楼空,房中唯见残烛断笔伴随着这篇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的墓志铭。上面的署款已是“大慈演音书”了(李叔同出家后名演音,字弘一)。这件作品是李叔同在俗世的最后一件作品,弥足珍贵。
“断笔”的意义在于,能够作曲、唱歌、演戏、吟诗、作画、为文的多才多艺的李叔同由此摒弃诸艺,摒弃了尘世的“精神生活”,向人生的最高境界“灵魂生活”迈进。
断发
李叔同为何出家?这是不少参观者十分关注的问题,也是试图从展览的作品中窥见端倪的问题。这方面,我始终觉得丰子恺关于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灵魂生活3个层次的说法是最具权威性和说服力的。一个人决意遁入空门,有两个基本原因,一是万念俱灭;二是有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之宏愿。弘一法师当属后一种。他的普度众生的一个基本方法,便是以字结缘,以书弘法。
他曾在信札中说:“此次住泉州不满两月,写字近千件,每日写字四十件上下。”叶青眼居士对他说:“此次泉州人士多来求公字,少来求法不无可惜。”弘一法师欣然答曰:“余字即是法,居士不必过为分别。”
在这次展出的弘一法师致高足刘质平的92件手札中,这类以字结缘、以字弘法的记载比比皆是。最让人百看不厌的是16幅屏条《佛说阿弥陀佛经》,这件作品是弘一法师于1932年为纪念父亲诞辰120周年在镇海伏龙寺所写的。当时刘质平任上海美专科艺术教育系主任,暑假到老师那里帮忙。弘一法师在镇海伏龙寺时,刘质平曾前后侍奉一个多月。他每天起早,磨墨两小时,备足一天所需的新鲜墨汁。16幅屏条是弘一法师在16天里所作,每天上午写一幅。 这件作品一直由刘质平保存,1946年刘质平在上海宁波同乡会馆展出自己收藏的弘一法师生前墨迹,孔祥熙看到这件16屏条墨宝后,想以50根大金条买下。刘质平不为所动。这件1936字的精美杰作,现在是平湖李叔同纪念馆的镇馆之宝。这次展览期间,李叔同孙女、刘质平儿子、姜丹书儿子、丰子恺女儿都来到了浙江美术馆,在大师的墨宝前,和诸多观众一起深情地缅怀与怀想,显得格外有意义。
事实证明,弘一法师的“断发”,是断绝一切杂念,一心弘法,终成高僧巨匠。他出家的原因,实际上是不言而喻的。(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