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校园预算只有同时期杭州其他大学城项目的一半。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提出的要求却是要建造原创的、具有国际水平的校园。王澍告诉许江,这可以实现,但他需要绝对的自由。许江答应了。项目建成后,许江惊喜万分。他漫步校园,猛然发现,对面景色与宋代画家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颇为相似。王澍说:“你发现了?”对于建筑师而言,建筑摆在什么位置,门洞怎么开,如何控制建筑与山的距离,都是需要仔细估算的。王澍喜欢做这样的事,做完后等别人自己发现。
象山校园的所有建筑墙面都不抹灰,院子只造三面,瓦片用旧的,工匠如同在家里劳作般“随意砌”。工人们用了700万块不同年代的旧砖弃瓦,屋顶坡度介于平屋顶和坡屋顶之间,房子从一个面看去完全像是平顶,从另一个面看去则是坡顶。
坊间对于这个建筑群的批评从未间断。那些不规则的走廊和“诡异”的楼梯,让很多人迷路,形同迷宫;每幢楼的窗子都开得很小,学生白天上课也要开灯,灯不够亮都看不清;楼里只有极少的空间安装了空调,以至于大多数的房子“冬冷夏热”。外界对象山校区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把象山校园归为杭州最丑陋的建筑;另外一方则把它与央视大楼相提并论,分别引领中国建筑截然不同的方向。
杭州住宅楼钱江时代是王澍迄今为止唯一的商业住宅项目,开发商是通策集团。住宅是城市建筑中的主体,作为建筑师,王澍希望介入这类项目,直接面对中国正在发生的变化,并给予正面的回答。但他的想法商业风险极高,从开始有意向做这个项目,到最终做出决定,王澍和开发商一起喝茶聊天长达两年。终于有一天,开发商对王澍说:“下定决心要做了,我们也理想主义一次。”
王澍打算从中国人原本的生活经验出发设计这个住宅项目。第一次把图拿给开发商时,王澍画的是一个只有两层楼的小盒子,盒子里有四到六户人家。不管最终高层建筑有多高,他想要让住在里面的人回到记忆中生活的两层楼的时代。每家有一个很深的阳台,或者说是院子,院子里有1米以上的浮土,可以种植6米以下的植物。王澍希望:“小区居民可以站在远方,指着那个种着桂花树的地方说:‘看!那就是我家!’”于是,这些两层楼盒子被叠加起来,形成六栋高层建筑,就是现在的钱江时代小区。打造新邻里关系和垂直院宅的理想主义的初衷在有些住户心中并未实现,穿插堆叠形成的错层阳台方便了小偷,钱江时代小区也曾因此登上了杭州报纸的社会新闻版。
王澍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的消息传出后,通策集团在微博上说:“王澍获奖,是迟早的事。一个生活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的真诚甚至天真的人,总有一天会让人相信,他的艺术世界是真实的。通策人永远会记得与王澍合作的那些痛苦与欢乐并存的时光,更记得那些只存在于图纸上的项目,当一些人向王澍伸出表示祝贺的手的时候,他已经忘了也许是他枪毙过王澍的不少灵感。”
用建筑来写作
一位外国记者曾问王澍:“如果不做建筑师,你会选择做什么工作?”“我想我会是不错的作家。”王澍马上回答。他表示无论是古旧的瓦还是钢筋混凝土,都只是自己写作的工具。
在南宋御街陈列馆顶层,王澍给自己留了个地方。那是一块不大的、两边开放的平台,头顶就是整个建筑的木顶。王澍在封闭的两端布置了长条木凳,指着两排凳子,他说,自己的私心是有一天可以在这里讲学。他的“私心”还体现在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的14号楼楼顶,也是设想的能上课的地方。
王澍一直有古典文人著书立说、传道授业解惑的强烈愿望。早在为象山校区选址时,许江和他就带着恢复中国传统书院的想法。“大学应该是在山边有组院子,没有入学和毕业考试,学生可以随时进,随时出,就好像孔子带弟子,流动性很大,随时有变化。”王澍说,这种理想奠定了他作品的基本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