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妻子美琴病重。油画曾使赵无极展翅高飞,这时成了重担。为了排遣,他找到毛笔、墨和一张宣纸,开始涂抹,大片黑色在吸水的纸面渲染开,随着遐想,形成消散,充满轻盈,宛如生命的颤动。这种由童年时学习书法带来的用笔便利,一直令他怀疑:即陷入圆滑与重复的危险。又是米肖,鼓励他继续下去!米肖惊喜地说,这些画优美得简直像用烟渲染而成!大自然的节奏,阴阳的交替,自然地被表现在没有厚度的纸面上。
远离中国多年后,赵无极感到再次与它靠近。
报答父亲恩泽
这一天,老人显得格外高兴。与年轻画家们在一起,好像自己也年轻了。有人为老人斟上饮料,“喝醉啰。”他笑着,将斟满可乐的酒杯递给我,“你也喝。”
书法,使赵无极自由悬腕运笔。他采用中国画的移动多视点,构成自由的空间关系,表现虚空、宁静与和谐,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显然,他摒弃西方古典具象绘画,与注重想象的中国画产生更多共鸣,与此同时,又超越它,走向非具象。
“有人说,您的画看不懂。抽象画就是胡乱涂上几笔。”我说。“他不懂,我更不懂了。”老人又笑起来,“我对得起绘画,从来不开玩笑。绘画是可以爱好,值得尊敬的。我希望大家对绘画的看法不要随便;也希望更多的年轻画家能真诚地画,不要骗人。大家都来同我一起做好。”
1985年4月,赵无极应母校浙江美院邀请,回到生活过12年的杭州,做一个半月的讲学。此时,他仿佛看到父亲慈爱的目光,如果父亲活着,一定不会计较家人在十年浩劫中所受的磨难,为历经巨变的中国尽绵薄之力。
27位学员,来自各大美院。他们完全凭记忆作画。赵无极感到自己撞上了苏联“社会主义写实主义”这个庞然大物,它已将一切创造力碾平。中国有灿烂的文化和历史,根本无须向那些灰褐色基调的死板画面求教。学生们或许忘记了,宋代绘画的空间感和构图的高妙。他们不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细细观察。谁能了解,他花了多少时间领悟塞尚和马蒂斯,再回到精美绝伦的中国唐宋绘画?整整50年的工夫!
“这里有你的画吗?”老人翻看着画册,温和地对我说,“这个应该你自己搞。花工夫弄一弄,搞得好一点。”一番话,让我忆起幼年时,冰冷的小手被捂在父亲宽大手掌里,一样温暖。
“怎样才能画得好?”“画画都是每个人自己喜欢。所以,应该自己去找情致,不然总是画出来一样的东西。一开始画得好、画得坏都无所谓,只要有兴趣,逐渐,自然会有好的东西出来。”
“要有耐心。”老人语重心长地说。 “有窍门吗?”“画画不能取巧。要不停地画,不停地画,不停地画,当画家可就苦了。年轻人急于求成,功利心重,不是好的。”
“我也是画了多少年哪。”老人叹了一口气,似乎背负着历史的沉重,“我一生都在探索,但还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画家。”
夫人弗朗索瓦兹走过来,打断了我们的思绪。她搀扶着老人,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是否可以用一句话概况这位艺术家的人生呢?(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