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儒
认识她是从她的画开始的。
她显然喜欢画梅。她画梅花似乎不喜欢简洁,喜欢繁复,虬枝张扬粗粝,有一种遒劲刚勇、锁不住的力量在浓重的墨色下奔涌,而更汹涌澎湃的则是那流淌于苍枝之间的花影,一点都不懂得收敛,一点都无迎春时的那种羞涩,那种谨慎隐忍、含而不露、半遮半掩,没有“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矜持与清冷,墨色那么铺张、那么绚烂,花瓣都似乎在飞跃,在奔跑;花蕊呢,尽情地甚至是夸张地把自己交给透彻的阳光,奔涌的春色。于是,我看到了宣纸上纠结、奔跑的一种活力。
她还画牡丹,画竹。牡丹当然是极尽的雍容华贵,铺张纵情,香溢天外,仿佛是跳跃起来的,让你感受到律动和激越;她的竹子挺拔俊秀,刚劲清朗,同样生意盎然,没有杜甫笔下竹子那种“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的娟秀婀娜、清弱柔绵,那竹节中似乎正鼓荡着冲向天外的无穷欲望,那舞动着的竹叶也在闪烁着活泼、昂扬的力量;她的梅竹似乎无意于传达郑燮所谓的“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的韵致,而在随心所欲地张扬自己。她的作品中我还发现了一幅少有的以动物为素材的画:一团金灿灿的迎春花下,是一只姿态傲然的雄鸡,鲜红的鸡冠,飞扬的羽毛,遒劲的金爪,无不昭示着生命的高贵和庄严,昭示着生命力的旺盛……
透过崔婉儒女士那激荡飘逸的墨色,感觉她像那些想得很少、脑子没有条条框框束缚的年轻人,奔跑的欲望,充盈的活力,强烈的要表达自己、释放自己的冲动,洋溢在每一丝墨迹里,闪烁在花影枝叶之间。
是的,年轻。
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东西都会老去的,但是有一种东西是无法老去的,那就是时间。现在,还有一种不会老去的物质:来自心灵的艺术,比如崔婉儒女士的画。
崔婉儒姊妹11个,少时家庭困窘,3岁便离家为人收养,成人后又居无定所,拖儿带女,以缝纫养家糊口。崔婉儒女士自幼喜欢书画艺术,然而严酷的生活、多舛的命运却没有给她留下发挥艺术特长、施展艺术才能的机会。但是,艺术是渗透在血液和生命里挥之不去的情结,不管这时光多么苍茫,人生多么严酷坎坷,那情结都那么清晰而执着地潜伏着,并且会在你一不留神的时候跑到阳光下,跑到你或许还滴着泪的眼睛里。多年前,在崔婉儒女士即将退休的时候,在许多书画界朋友的鼓励下,那深藏于血液里的艺术情愫开始萌芽并慢慢生长。她拿起了画笔,开始习墨作画,仿佛要把逝去的、所有属于艺术的时光都夺回来。她拿起画笔的手或许是轻松的,她对自己经历的所有磨难一笑而过。她要自如而自由地、不带任何负担的活着。这是一种难得的年轻的心态。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见她,她都是脚底生风,匆匆忙忙,脸上跳动着年轻而自信、不羁与张扬的笑意。这样的心态或许成就了她对待艺术的态度:不事雕琢,不故弄玄虚,没有老气横秋、看透尘世的世故,她不在乎自己的技法修炼、运笔着色、谋篇布局、点染勾画是不是修炼到家,她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泼墨着笔,肆意挥洒,让心灵里流淌的想法、让自己乐观年轻的心境,自由而舒畅地在点点的花瓣之间宣泄,在蜿蜒的虬枝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