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君
出处:飞天蜈蚣的BLOG 2007年11月
《金瓶梅》这部被称为世情小说开山之作的小说,同时也可能是第一部文人创作的长篇通俗小说。《金瓶梅》是明代中叶社会的缩影,是市井社会的写真,是对社会腐朽的批判,是一个关于酒色财气的讽戒寓言,是关于色空哲学的形象化通俗化的阐释,如此等等,但是所有这些都无法回避小说中的性描写。清代将《金瓶梅》作为色情文学而禁毁,现代也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对《金瓶梅》实行限制出版传播政策,而到新时期一批研究者又倡《金瓶梅》非色情小说论,认为小说中的性描写文字不占多数,除去性描写片段,《金瓶梅》对世态的描写同样精彩。实际的情况是,性描写是《金瓶梅》的有机组成部分,因为对主人公西门庆来说,财货和色欲是人生的两大追求,没有了其中任何一个也就不是西门庆。对潘金莲、李瓶儿等女性来说同样如此,性享受既是其人生追求之一,又是其立足于男权社会的资本,其争斗的最主要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施展各自的性魅力以向男人邀宠。
《金瓶梅》的世界是个感情荒芜的欲望世界,而首先是男女之欲的横流。男女之关系纠葛是小说的最为主要的内容。私通如西门庆与潘金莲、李瓶儿、王六儿、宋惠莲、如意儿、林太太、贲四嫂等,陈经济与潘金莲、春梅、来旺儿与孙雪娥、春梅与周义、潘金莲与琴童、王潮儿,韩二与王六儿、玳安与小玉、书童与玉箫,嫖妓如西门庆、花子金、应伯爵、陈经济等与吴家妓院的吴银儿,郑家妓院的郑爱香和郑爱月,韩家妓院的韩金钏儿、玉钏儿、消愁儿,鲁家妓院的赛儿、金儿,丽春院的李桂卿、桂姐,以及韩爱姐、董娇儿、朱爱爱等,同性行为如西门庆与书童,温必古与小童,金宗明与陈经济等,变态性行为如西门庆在女性阴部烧香、潘金莲饮尿等。即使是出家僧道,亦禁不住色欲之诱惑,在小说的第八回,为武大郎做水陆超度的和尚为潘金莲的美色而迷倒,“昏迷了禅性佛心”,“七颠八倒,酥成一团”,泰安道士石伯才专门诱奸妇女,鸡奸师兄徒弟;晏公庙道士金宗明在妓院包占妓女,还喜欢鸡奸;道姑薛姑子与和尚勾搭,又在地藏庵中窝藏男女通奸;精通房中术的胡僧赠送西门庆春药,如此等等。性关系几乎是这些男女之间的唯一关系,肉欲是最重要的驱动力。与才子佳人剧和才子佳人小说中的男女一见钟情不同,金瓶梅中的男女一见起欲,如第一回中潘金莲见到壮健的武松,三杯酒下肚即“欲心如火”,西门庆一见潘金莲就“酥了半边”,见了李瓶儿“魂飞天外”,林太太得知西门庆的风月手段,“心中迷留摸乱”,庞春梅和潘金莲看到狗交配而感叹人不如狗快乐:“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
张竹坡谓《金瓶梅》之世界为“一片奸淫世界”,小说所描写之性关系多为变态性行为,除了男女之间的性虐待,另外如同性恋、窥淫癖、色情狂,几乎无所不包。暴发商人如西门庆的色情狂行为,更多的是对征服欲的满足,他无休止地追求财富,也不知疲倦地寻找新的性征服对象,以财富谋权势,以权势谋取更多的财富,以财富和权势强占奸淫,又将强占奸淫作为显示富贵权势之方式,他既是“将色当饭”的色情狂,而在色欲的放纵中又保持了一定的理智,为了财货可以放弃色欲。西门庆的食色态度是新兴商人之代表,将食之追求作为第一要务,将色之追求作为人生第一享受,而在以色为食的同时,又对女色持警惕态度,当女色妨碍财货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割舍前者。一般认为,小说是对西门庆的深刻批判,实际上小说对西门庆的描写更多的是一种欣赏态度,是要以西门庆为样本向市井富商提出劝戒,相比之下,小说对文人群体之描写篇幅虽少,但讽刺之态度显然,从状元进士到下层文人,既充满着欲望,又着力掩饰,在西门庆这样的暴发户商人面前显得猥琐不堪。僧道在宗教教条压抑下的对欲的潜在渴求,使其成为变态窥淫爱好者。至于女性群体之变态性行为则更多的出于被动,在虐待性行为中几乎皆为被动受虐的位置,而其中最典型的是潘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