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作者对纵欲的态度,是一种奇怪的混合,既非如有的论者所说的对现世享乐的纯粹崇尚,亦非如有的学者所论的批判讽刺,而是既向往又畏惧的矛盾心态,通篇看来,对财富的无止境追求与追求之意义的迷惘,对色欲的喜好与纵欲的危害,同时存在于小说故事的叙述中。《金瓶梅》中虽然篇幅不多但是铺陈的淋漓尽致的性描写与笼罩整部小说的死亡阴影紧密关联。小说开首诗是关于四大贪的劝戒,在小说的开篇,作者概述故事说:“如今这个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来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一个好色的妇女因与破落户相通,月月追欢,朝朝迷恋,后不免尸横刀下,命染黄泉……”这类市井常谈出现在明朝中后期各种家训、话本小说以及其他通俗故事中,但是对贪欲与死亡的关系作形象而详尽的阐释的是《金瓶梅》。小说的男性主人公西门庆开当铺、贩卖私盐,用财富贿赂,拜权奸为义父,又利用贿赂得到的官位大做非法生意,赚取更多的财富,而一旦死亡,家财散尽,空身而走,流下的是巧取豪夺的果报。西门庆有妻妾六人,日夜宣淫,奸淫丫鬟仆妇,妓院嫖妓,私通大家夫人,又喜好娈童,在精力不支的情况下,服用胡僧春药。在与仆妇王六儿性交后,筋疲力尽,又服用了过量的春药与潘金莲性交,结果“灯尽油干肾水枯”,不治而死。其对女色的喜好上,抛弃所有的情感因素,一味追求肉欲的纯粹满足,其对肉欲之追求,最后已经超出性欲求之范围,而成为征服欲满足的一种手段,而最后死于千百次冲锋陷阵的床上,死于自己征服过无数次的女人的身下,一切都化为泡影。潘金莲初嫁武大,挑逗追求武松而被严词拒绝,在性压抑之下一遇西门庆而动心,与西门庆频繁的约会偷情,残酷地毒死了武大,嫁给了西门庆,开始了不知餍足的纵欲生活,与西门庆公开宣淫,与书童偷情,与陈敬济私合,被赶出西门家后又于王婆的儿子私通,最后被武松杀死。李瓶儿同样的看上了风流潇洒的西门庆而害死丈夫花子金,因为西门庆的拖延,先改嫁了蒋竹山,不满意于蒋的性无能,几经周折终于进入西门府,获得了称心如意的性爱。为了讨好西门庆,在月经期与西门庆性交,在生产后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与西门庆性交,致使病情加重,血崩而死。庞春梅本为西门府的使女,服侍潘金莲,与西门庆发生性关系,和潘金莲一起与陈经济私通,在西门庆死后被吴月娘卖给周守备,因为周守备忙于军务,不甘性寂寞的庞春梅与陈经济以兄妹关系为掩护私通,在陈经济死后又与老家人周忠的儿子周义私通,因纵欲无度得骨蒸劳症,竟死在周义的身上。所以小说中的西门庆、潘金莲等的追求和结局,表达的是新兴市民阶级的人生思考。但是从整体上说,这部小说对欲之追求持肯定态度,虽然作者在正文之前用关于酒色财气的诗歌提出劝戒,在小说中也不断的插入韵文说明女色之危险,如第一回回首诗“请看项藉并刘季,一似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第三回开场诗“古来饱暖生闲事,祸到头来总不知”,但是作者对男女性心理和性交场面之描写,即使是在阴户上烧香这样的变态行为,作者也没有对其本身作批评,也只是作为放纵性欲的一个场面而已,在一些情况下甚至是以一种欣赏的态度进行描写。实际上这种评价上的模糊混乱,正是思想解放潮流中的纵欲主义与文人的反思的混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