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戴锦华却不觉得苦,“我热爱的方式,是走异乡,行异路,寻找别样的人们。现在,我敢说自己有世界视野,有某种把握对世界性问题发言。因为我的参照不只有欧美,还有广大的第三世界。但我依然警醒的是: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世界,我不知。”
在第三世界国家,戴锦华常常会感动于那些“穷,但完全没有穷相”的人们,衣服上满是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理得平平展展,感动于他们不一样 的价值和精彩的人生。譬如,拉丁美洲的游击知识分子。今天在大学里任教,明天可能深入丛林打游击,再以后可能从政,甚至竞选总统,同时还可能写小说。如此 丰富和多样的人生,对于如今的我们,难于想象。
在最穷困的地方,戴锦华的相机里,记录下了美丽而善意的微笑。在非洲,她曾看到那些无望的城市和农村,没有资源,没有工作机会,充满暴力、 政权更迭。“这时,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全球化”:联合国记录中最穷的国家,赤膊的年轻人坐在路边,但穿着肮脏破烂的牛仔裤,喝着可口可乐;在深山里,看到步 行的妇女头顶大包购物归来,边走边打手机。“全球化没有外部,但却没有令卷入其中的多数人获益。”
经历着中国的巨变,戴锦华选择行动与行走。她在寻找突破,关于知识的突破,想象的突破。她说,自己近几年在思考一个很玄但是很真切的话题:未来,文明的未来,中国和人类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
在印度农村,戴锦华曾造访村民选举大会,午饭是手抓饭,“没水洗手,也不会抓,但真的饿了”,菜汤在黑黑的手上趟过,冲出一道道白印。她也 说起喀拉拉邦农家的好客,每家一块甜且腻的油炸食品和一杯浑浊的奶茶,不加奶时,可以看到絮状的悬浮物,她接受并喝干。当然,旅行的必备有黄连素,或者干 脆就是大蒜。
“成功和失败是单一价值观的世界施加于所有人的暴力,但女人可能面临得更多,仅仅因为她是个女人。”
戴锦华常常冒犯“常识”。她认为,今天世界的大问题是价值单一,追逐成功,所谓成功又只能折算为金元数来衡量。常有人说,世界像一架向上开 放的梯子,爬多高取决于你的能力和机遇。但戴锦华更喜欢另一个比喻:今日世界的游戏是一场永无终点的马拉松,起点处千军万马,但越来越多的人被甩下来。
戴锦华成长的时代崇尚英雄,她小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性别意识,17岁时的她,作为学生领袖叱咤风云。那时,她认为生命该是大波大澜,充满戏剧性的。最消沉的时候,她会喜欢这样的句子:我们在历史中学到的,正是我们从未在历史中学到任何东西。
尽管如此,戴锦华生命的基调是拒绝悲情,拒绝自怜。生命平凡也广阔,人始终可能拥有并坚持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