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先谈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选择的是儿童文学,不是别的文学。这个问题既好解释又不好解释。我选择儿童文学跟遇见的文学领路人有关,儿童文学作家肖显志、儿童文学活动家赵郁秀等等,我有幸在创作的早期就结识了他们。可是,这些是决定性的因素吗?现在我问你为什么做了教授,并且是文学和传媒教学研究的教授,而不是别的教授。这个问题要是认真地回答起来肯定是一个电视连续剧,是一个充满拐点的长篇故事。我们的身份往往不是我们选择的结果,是被选择的结果。这样说有宿命的味道,可是不这样解释就无法说清其中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正在从事这个行当并且津津乐道,并准备终其一生。
再说第二个问题,适合儿童的语言系统是如何建立的。这是一门学问。我是一个提供作品的人,对于学者来说是为他们提供了做学问的材料。我只能提供的是一些感性资料,无法从“学问”的理性层面解释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好像是说儿童语言跟成人语言之间存在差别,甚至是隔膜。我得承认成年人跟孩子的交流有时候很难。记得很多年前我们一行几人去学校给孩子们讲座,同行的有一位团委书记。轮到这位书记讲话时,他如入无人之境,满口空洞的、概念的官话,孩子们当场全傻。云里雾中的仅仅是孩子吗?同行的大人们也都懵了。那么,儿童语言就是奶声奶气吗?就是痴言稚语吗?也没那么简单,捏着鼻子装小孩说话无法打动孩子。可是,如果你善于讲故事,有点风趣和幽默,有跳跃的想象,动真情说真话,孩子们就爱听,就能笑出声,甚至流眼泪。我的体会是儿童跟成人之间的语言障碍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可逾越。
林岩:应该说,儿童文学在中国的发展经历了两个世纪几代人的努力,而在 20 世纪初期,茅盾作为一代文学巨匠不仅创作出了《子夜》《春蚕》《林家铺子》等脍炙人口的名篇佳构,其实他在儿童文学的创作和理论研究与推介上也做出过巨大的贡献。他曾在一篇《关于儿童文学》中曾对翻译儿童文学的技巧上说过,实际也是对儿童文学创作的标准提出的要求,他说:“儿童文学不但要能启发儿童的想象力,而且要能使儿童学到运用文字的技术”,“要能够给儿童认识人生”,“必须是很有价值的文艺的作品”,能对儿童实施正确的教育作用,特别是生活理想教育。我觉得这样的观点对于儿童文学而言在今天也不过时,也很有道理,也是评价儿童文学作品好坏高低的标准。我阅读你的作品,感觉你的作品很符合这样的要求。
薛涛:茅盾的观点是早期的儿童文学观,这些观点在今天看来都是常识,可是并不过时。后来又有很多新的儿童文学观被提出来。比如“解放儿童的文学”“教育成人的文学”,还有更早期提出近年重新热起来的“童心说”“儿童本位说”等等,儿童文学的标准更深入更开阔了。我的作品是否符合那些标准,我不大在乎,至少在写作的时候我是不记得那些标准的。我更愿意向具体的文学经典致敬,用活生生的目标当标准。在我看来,文学经典的标准就像咱们东北的冬天,从一棵树看到简约,从一块石头看到朴素,从一块雪原看到辽阔;冰河划开雪原,又看到旷远;扫开冰河上的雪,借助阳光打量下面,又看到深邃和复杂;到了夜晚,两只乌鸦足踏寒枝,注视月光,对着那个亘古不变的银盘子说三道四,又看到庄严和幽默结合之后产生的一种美学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