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岩:提到《满山打鬼子》这部长篇小说,我不由得想起了《小英雄雨来》《小兵张嘎》《鸡毛信》等以前脍炙人口的抗日题材儿童文学作品,其中小英雄雨来、嘎子、海娃等形象历历在目。 我看到《人民日报》一篇文学评论把满山跟上述几个少年相提并论,“满山”已经走进抗日小英雄的人物画廊,填补了东北的空白。当然,“满山”的形象却与上述形象又有不同,在这部作品中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发乎于自然情感的、具有朴素精神的小汉子形象,真实可信,不刻意塑造高大,也没有豪言壮语,很接地气。小说中设置了“满山”与日本小女孩“直子”的交往,更显出了作者在创作上的态度---孩子的纯真天性,善良情怀与战争的可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诚如你在第八届全国儿童文学奖获奖感言中所说:从酝酿《满山打鬼子》那个时刻开始,我适当地把写作的姿态从“仰望星空”调整“俯瞰大地”,我很喜欢你说的“俯瞰大地”。
薛涛:“仰望星空”肯定是人的视角,而“俯瞰大地”可能是神的视角。我用这个视角获得一个高度,尽量用新的战争观、英雄观和儿童观把握这部作品。
林岩:《满山打鬼子》的出版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声誉,它获得大奖、在韩国出版、改编的电视连续剧近日也在江苏首播。我发现从《满山打鬼子》开始你的创作风向有了明显的变化,你从早期的“幻想”和对现实的过度“抽空”中走出来,转而奔向大地深处。最新的长篇《九月的冰河》和短篇《雁叫寒林》掷地有声,能听见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颇具震撼力,最后又达到“虚空”境界,遁入精神层面的愉悦。
薛涛:由实入虚,最终进入精神和灵魂的层面,这是一个难度,我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探索。早期的创作我采取直接进入“虚空”的方式,导致作品缺乏生活质感,它的意义在于完成了基本的艺术积累。我早就知晓,生养我的白山黑水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月光宝盒”。它的里面藏着这样一个世界,它神秘、诡异,亦幻亦真,是一块充满“童话人格”的土地。我从小氤氲在那样的氛围,慢慢养成自己的审美观、艺术观。且不说远处传来的萨满神歌和太平鼓,就连树下闲坐的老太太都通着灵气。她跟树探讨过日子的事情,也会顺便调侃身边的一条瘸狗。瘸狗从容跑过,她自己嘎嘎笑,我奶奶有时候也加入这样的对话。去年,我在沈阳郊外的鸟岛溜达,听见两个员工朝着树梢上一只鹰说三道四,认为它的性格“太装”,一个朋友都没有。他俩还对水中一只鸭子指指点点,嫌它的叫声太沙哑,赶不上刘欢。他俩议论纷纷,就像数落一个邻居、一个熟人。我庆幸我生在这块土地,我更庆幸我选择了“童话”这种表达方式。有的同行不太理解我在《九月的冰河》中随处可见的人与树、人与狗的交流。那种交流看似各说各话,其实是万物有灵的文化心理使然,也是这块土地赋予我的“童话人格”使然。
林岩:近三年来,我一直很关注当代辽宁作家的创作。我渐渐地感觉到,当我们认真总结当代辽宁作家的创作和作品特征的时候,不难发现,诸多作家在创作和作品中所呈显出来的特色依然是继承了上一代“东北作家群”的创作精神和对东北广袤土地的关照。你的《满山打鬼子》《九月的冰河》也有这样的特征,你自己也说:“……从酝酿《满山打鬼子》开始,我重新打量我脚下的东北大地。我从过去的时间开始一步一步走过来,现在我正打量当下,打量当下遗留在这块土地上的习俗与信仰、欣喜与哀愁……”你的作品是儿童文学,但其文学价值的终极意义是宏大的、宽阔的,也是有深度的。我曾经给具有继承上世纪“东北作家群”创作风格与特征的当代东北作家这个群体称之为“新东北作家群”,应该是具有合理性和合法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