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在一篇著名的散文《博尔赫斯和我》中这样表达了他的“分离”立场:“有所作为的是另一个人,是博尔赫斯。我只是漫步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我通过邮件获得关于博尔赫斯的消息并在候选教授的名单或人名辞典中看到过他的名字。……我将寄身于博尔赫斯而不是我自己(假如说我还是个人物的话),很多年前我就曾经企图摆脱他而独处,并从耽于城郊的神话转向同时光及无限的游戏,然而,那游戏如今也成为博尔赫斯的了,我还得另做打算。因此我的命运就是逃逸、丧失一切、一切都被忘却或者归于别人。”
能说出类似这些话的人,是那种最最精明的人,他们都知道,一个人一旦被“我”抓牢,他就是个终身囚徒了。 因此,杜尚也是精明透顶的,他一直都在小心逃离这个“我”的“追捕”,他把这个称为“一生的战斗”。他一生都不肯为“我”做任何事。他不要用艺术家的头衔荣耀自己,他从不肯重复自己来为“我”沽名钓誉。他清楚地知道,只要逃离了我的“追捕”,他便可以彻底从名利地位解脱出来,他可以行所当行,至所当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左右他,他是他自己的主人。
这一切听来似乎是自相矛盾的。前面我们还在强调杜尚的“独自个儿”,“一个个体,一个半人半神的角色”,现在我们又在谈论要逃离这个“个体”,要“无我”。是的,从我们通常接受的价值看,这是显然矛盾的。而这两者的“矛盾”关系,正像一位日本禅师铃木大拙说的那样:“人唯有当他不再是一个人才能自由。当他否定自己并融入整体,他才是自由的。更确切地说,当他是自己而又不是自己时,他才是自由的。只有当一个人彻底了解这个看来显然的矛盾,他才有资格谈论自由、责任或自发性。”这对我们而言是个迷。这个迷,我们值得花一生的时间去解开,早些解开的人有福了。只是杜尚可恶,他没有给我们留下更多的话来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