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那么一个人的手在另一个人手上用过的那么一点点力,居然让尹小跳终生无法释怀,而一直处于某种沉重压抑的罪感心理中无法自拔。在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尹小荃之死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但是,作为章妩和唐医生偷情结果的尹小荃,是尹小跳和唐菲心中仇恨的对象,这种仇恨让她们无法释怀。正因为尹小跳在内心深处早就潜伏着杀死尹小荃的念头,所以她才会无意识地近乎本能地把这一事件与自己联系起来。铁凝的深刻之处在于紧紧地抓住了尹小跳这一潜隐的罪性情结,而对尹小跳的内在心灵世界进行了不失严酷的精神拷问与灵魂审判。
男人在“玫瑰门”中似乎成了附属品,被刻意地隐藏起来,而男权制度最大的受害者和最得力的帮凶都由女性来承当。千百年来,无数女人重演着这可怕而辛酸的命运历程,在这无穷尽的悲剧循环中,女性自身的救赎已经不可避免。《玫瑰门》把男性永久地、世世代代地推到了暗影之中,几乎所有的男性都被作为傀儡置于“缺席者”的位置。在这些孱弱无用的男性身上,我们深切地感到,在男性制度这个陷阱中,男人先女人被隔绝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女人试图通过战胜男性、残害同性来拯救自我,除了自己伤害自己外,还能得到什么呢?司绮纹,一个浑身充满悲剧色彩的女人,她一方面自责,把自己逼得没有喘息,并且虔诚地忏悔、想着赎罪,决心躬行所有的美德;另一方面,她又不断驱使自己寻找开脱。看到文革中被自己伤害的妹妹如此凄惨,她似乎觉得自己不像人,赎罪心迅速上攀,但当看到妹妹把钱卷起来,毫无顾忌地撩起衣襟塞进裤腰上的一个口袋时,她如释重负。“她只想着她这东程之行终于抵消了她对妹妹的出卖。‘装副假牙吧’!她想着自己那句最最真实的话,那话和妹妹撩起衣襟收钱的动作就是她抵消的证明。”
与此观照,在《大浴女》中,作者展示了一个女性怎样历经社会风雨和内心搏斗,走向涅磐获得新生的成长过程,一个从小女孩到女性自我和社会主体的获得过程。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成长”意味着那丰富的潜能打开通途的过程,意味着她在使自己成为自己,那需要不倦的努力,不断的自省,不断的改善和创造自由的健康心态,而这一切自始至终伴随着因正视自己被内化的事实而不可避免的心灵搏斗。
铁凝正是通过《玫瑰门》和《大浴女》这样的故事告诉读者,女人不会是超时代的,不会是理想的,她们不是铁打的。她们抵挡不了社会一切的诱惑,和无声的压迫,她们每人都有一部血泪史,都有过崇高的感情,不管是升起的或沉落的,不管是有幸与不幸,不管是仍在孤苦奋斗还是被卷入庸俗。
①②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第309、705页,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
③④⑤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修订本)第277、336、343页,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