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和他一样经受磨砺的那些人,以及他们一共经历的过去,如今在我们眼里都成了一个个传奇。黄永玉曾在香港《大公报》工作过一段时间。交游甚广的黄永玉与萧乾、聂绀弩等人都结下深厚友情。与他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的同事查良镛,后来成为大名鼎鼎的“金庸”。1998年,香港大学邀请黄永玉举办名为“流光五十年”的画展,与这位昔日同事重逢。黄永玉脱口而出:“小查!”金庸笑道:“现在恐怕没有几个人叫我小查了吧?”香港有一家电视台找黄永玉,请他谈谈金庸。“我说,查良镛根本不适合写武侠小说,他应该干别的事,他怎么会写起武侠小说来了呢?”
他的好友包括后来被称为“风流才子”的香港词作家黄霑。当年他正狼狈不堪,与林燕妮闹分手,又投资电影公司经营失败,负债累累,弄得他无家可归。很多人都不敢搭理他,只有黄永玉前去安慰,他安慰的方式非常特别:“失恋算什么呀,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黄霑一听火冒三丈,大声怒骂:“放狗屁!失恋得都想上吊了,还有什么诗意?狗屁!”
“2004年,湖南电视台去香港采访,还把黄霑叫到我的家里来访问。记者向他提起这件事,他说:‘对啊,别人都希望我死掉,就是黄永玉老大哥,写诗安慰我。’”未料一周后,才63岁的黄霑就去世了。好玩的朋友又少了一个……
就像他会在失恋中寻找“诗意”来安慰黄霑一样,不管时势如何复杂多变,黄永玉总是以他独特的人生哲学应对。就像那荒漠中奋力生长出来的植物,任环境恶劣,也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生命力。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买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黄永玉也不例外。可是他把全家的布票省下来,集中到一起,然后买了一块很厚的布,干吗?做了一个帐篷!——这样的主意恐怕只有黄永玉想得出。
从此以后,星期天的时候就会看到黄永玉带着妻子儿女,背着这顶特别的帐篷,到郊外露营去了。“‘文革’之前北京的治安很好,晚上在外面过夜也很安全。今天到十三陵水库那边,明天到玉渊潭后面,然后到樱桃沟,哪里都去过。”那么苦的日子,也可以被他过得有滋有味。
在政治那根弦一直紧绷的年代,他的举止很快就招致“资产阶级作风”的批评。关于这方面,第二个证据是打猎。黄永玉有一把双筒猎枪,周末时他就背着猎枪到京郊,打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其实是想给家人补充点营养。“资产阶级作风”的呼声越来越高,引起一位延安时期很“左”的老干部带任务到黄永玉家里来实地考察,看看“资产阶级”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我家里条件当然比他们差多了,老干部看了看,说,‘其实你也不怎么资产阶级。可是为什么大家就感觉到你是资产阶级呢?’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爱看外国书,也听交响乐,又养狗,又打猎,他们认为我思想上‘资产阶级’了。”
“其实哪个资产阶级周末不在家里好好地待着,非要去野外去挨冻或挨蚊子咬?打猎要步行,每一秒钟都要观察四周。所以一次经常要走70多里的路,非常辛苦。资产阶级愿意这么走吗?他们没有这种生活,所以才会有这种误解。”
“文革”期间,黄永玉一家被赶到一间简陋的小房子里。房子紧挨人家的墙,光线很差,白天都要开日光灯。“我就想,那我画一个大窗吧!”于是一面墙上多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窗户”,灿烂的鲜花在“窗外”绽放,还有明亮的太阳,顿时满屋生辉。有这样的人生态度,也难怪他的作品既充满天真稚气,又洋溢着热情豪放,总是给人以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