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作家王安忆在柏林遇到顾城和谢烨,被他们的故事迷住了,“那时候我也年轻,也感到现实的累赘,只是没有魄力和能耐抽身,还因为——这才是决定因素,将我们与他们分为两类物种,那就是常态性的欲望,因此,无论他们的故事如何吸引,我们也只是隔岸观火。”她在《岛上的顾城》一文中写道,“在这一个时期里,顾城总是在森林里走来走去,尝着各种植物。看有什么能够作充饥的粮食,各种草汁染黑了他的嘴唇。有人指着一棵树告诉顾城,这可以吃。于是顾城就从这棵树的树根开始尝起。”1993年10月8日,当那个悲剧性的消息传来,举世震惊。“这样一个落脚之地,倘不是以那样惨烈的事故为结局,将会是美丽的童话,特别适合一个戴着牧羊人帽子的黑眼睛的彼得·潘,可童话中途夭折,令人扼腕,同时又觉得天注定,事情在开始的时候就潜藏危机。
二十年过去,还有些零散的传说,一则是听去过的人说,那激流岛其实并不如想像中的蛮荒与隔世,相反,还很热闹,是一个旅游胜地;第二则说,顾城谢烨的木房子无人居住,周边的树林越长越密。听起来,那木房子就成了个小虫子,被植物吞噬,顾城不是写过那样的句子:“我们写东西,像虫子,在松果里找路”,对,就是吃虫子的松果。这样,童话就有了结尾。
文/本报记者 罗皓菱
(本文参考《今天》杂志顾城纪念文章)
今天,北青,
为了顾城
1979年的某一天,23岁的北京男孩顾城,认识了21岁的上海姑娘谢烨,他们携手徜徉于万寿路的晚风中。顾城突然想给谢烨写诗,谢烨说:曹子建七步成诗。顾城说:我一步成千古。谢烨问:你怎么千古?顾城答:我随江山一起千古。
然后,顾城真给谢烨写了一首诗,题名《赠别》——今天/我和你/要跨过这古老的门槛/不要祝福/不要再见/那些都像表演/最好是沉默/隐藏总不算欺骗/把回想留给未来吧/就像把梦留给夜/泪留给大海/风留给帆。
当然,死留给了顾城,同时留给谢烨。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北岛说——顾城和谢烨的离去令人震惊,这世界显得更空旷。当得知这一噩讯时,我独自呆坐,半夜喝得烂醉。
1993年的中国秋天,对中国诗歌来说,是一个异常残忍的秋天,一个优秀诗人把一个好女人一斧子劈了,然后自尽。这让我们经历过海子卧轨自杀的中国诗人很不能接受,让我们很久缓不过来。其实,每个痛苦的诗人,都有可能跟这个世界随时了断,只是,这了断来得太惊天!来得让我们的生命都滑入了深渊。
顾城的重要性,并不在于他是一个多么出色的诗人,在于他是我们诗人中的一人。不管北岛称他为“孩子”、舒婷称他为“弟弟”、芒克称他为“战友”、杨炼称他为“伙伴”,我们称他为“城哥”,在于他是一个印象诗人——把印象刻在生命上的诗人。
现在很多人对顾城这种——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不理解,认为当年他是在卖萌,装正太。没有啊,顾城从小就是一位规避风险的诗人,越规避风险,他越发觉危险。1986年12月北京翠微路寒冷的街头,他曾经跟我说——大仙,跟我走吧,要不你下一刻冻僵。我说:我不跟你走,跟你走我会被你冻僵。顾城搂住我:好兄弟,我喜欢你,明天来我家吃饭,我给你包饺子。
生命的高空,灵魂在俯冲。难道诗人的灵魂,必须经在无数次俯冲之后,去毁灭么?我不得而知。今年八月底,北岛来北京。北岛跟我说:今天,北青,为了顾城。我说:必须的,《今天文学》、《北京青年报》,当年我们一度几成战友。是啊,当年顾城投考《北京青年报》文艺部的身影,就这么一闪而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