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的迁徙
胡泳 郝亚洲
2013年,我们在创作有关大数据的纪录片时采访了斯坦福大学的多媒体和信息设计专家Geoff McGhee。他曾经是《纽约时报》的记者,后来专注于数据新闻领域的研究。在谈到数据新闻业的时候,McGhee认为,数据新闻相对于传统新闻业来说更能让人主动、精确地去还原故事的现场。McGhee说,“现在普通的媒体要找一个故事,就需要派记者出去打听线索。将来很可能有一组很大的数据挖掘,就从这个里面去找故事。《纽约时报》过去就是很善于记录数据的,比如船只到达的时间、货物量等等。一百多年以后,在你笔下的故事、角色,就是当初被记录的数据。包括《华尔街日报》,也就是把股票数据记下来,通过这些数据就能转化出当时的人物——总统,还有州长。数据新闻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数据还原成故事和人物。这个还原过程,就是数据可视化的过程。”
当数据被解读成一个又一个故事,这个还原过程是非常有趣的。以最近央视曝光东莞色情业为例,新闻播出后,一部分网民想到通过“百度迁徙”查询东莞当天的人口迁徙状态,结果显示,从东莞去往香港的人占比最多,于是有人将其视为香港人逃离东莞的佐证。虽然事后有媒体指出这种解读并不靠谱,东莞的人口流动与色情业的关联度并没有那么高,但这并不影响网友在微博、微信上转发和评论的积极性。
公众解读的激情
“百度迁徙”是基于数亿部智能手机的LBS定位服务数据实现的,根据用户地理位置的变化,判断出用户发生的“迁徙行为”,并最终进行直观、动态的可视化展现。究其本质,这是一种数据流。
McGhee认为,数据新闻就是在放大新闻的信息属性,而这个属性的展现形式是数据流。以往,记者使用的摄像机、话筒、笔,都是信息采集和记录工具,但是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的过程,是一个封闭的过程。传统新闻制作流程是不允许公众干预或者说参与进来的。也就是说,数据编码和解码的过程,与阅读者无关。
数据新闻的着力点恰恰在此。移动互联终端取代了传统摄像机之类的信息采集终端,每一个人成为数据化单位,个性化的数据记录则由App来完成。个体无意之间变成了新闻的参与者。(注意,这里说的是“无意间”。如果是“有意”的,更会对传统新闻业造成天翻地覆的变革。)
可以展开合理的想象,来对比传统新闻报道和数据新闻的区别。如果央视的记者走传统路数的话,就会是一个出镜女记者站在东莞高速路口做模板式的报道,“我台记者现在XXX做现场报道。昨夜,东莞市政府出动大量警力清查了多处涉黄场所。今天,我们看到在高速路口,出城的车辆明显多于进城的车辆。”然后,女记者举着话筒跑到一个在收费口排队的私家车旁边问,“先生,您什么时候来东莞的,现在要去哪儿?”
央视在这个新的时代自身也在努力寻求突破,比如马年春运和春节期间联合百度推出的“据说春运”、“据说春节”,调用百度的大数据(包括迁徙数据和搜索数据),将其融入新闻内容的策划与创作过程中。作为中国影响最大、受众最广的媒体,央视迈步探索数据新闻,无疑会给其他媒体带来示范效应。不过,探索之路上,旧的思维依然存在。比如当主持人介绍完百度迁徙地图的热点城市之后,马上又回到了老路上。显然,数据新闻目前还只是作为为传统新闻模式服务的新工具,距全新的制作新闻理念仍有距离。
当百度用可视化工具将东莞的人口流量呈现出来时,公众获得的第一个权利就是解读的权利。从微博和各种自媒体账号的讨论来看,公众的解读热情显然被一下子释放了出来。这种数据新闻对于当下中国来说,也许我们还不能将其上升到颠覆了什么、改变了什么的高度,但可以说带来了一种崭新的气象——“新闻谈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