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茶已成为世界三大饮料之一,全球饮茶人口达33 亿之多,以介绍茶和茶文化为主题的英文书籍也层出不穷。在新英格兰作家Katrina Munichiello 最近的新着《品茶:一次一杯》中,还能见到《采茶词》译文的摘引。美国作家Sarah Rose的《写给所有中国茶》一书里,也有《采茶词》的影子。Sarah截取原译文中的一些诗句重新组合,更改调整了几处用词,仍然沿用“春园采茶词”的旧题,作为中国茶叶种植、生产和饮用的历史悠久之明证。她这本书有一个很长而有趣的副标题:“英国人如何窃取这世人最爱的饮料并改变了历史”,或可作为她摘引《采茶词》的饶有兴味的注解。
其三,《采茶词》是一组描绘中国茶乡民俗风情的诗。中国源远流长的茶文化,不但包含物质文化层面,还包含深厚的精神文化层次。随着采茶女日复一日的脚踪,诗歌以个体的动态与情感为主线,勾勒出茶乡生活图景的不同侧面。茶园漫山遍野,茶村散落其间,岭上有茶姑的山歌盘旋,岭下是家家炒茶焙茶,户户以茶待客。抽象的民俗民情由此变得真切可感,飘散着茶乡原生态的香高味浓。于是当我们从早期Alfred Arthur Reade的《茶与品茗》、Edward Randolph Emerson的《饮料的过去与现在:制茶与品茶历史概观》,到近年Jacky Sach 的《品读茶叶》、Beatrice Hohenegger的《流玉:从东到西茶故事》,甚至一些现今茶叶贸易公司的资料文件里,都或多或少地见到《采茶词》的转引和节录,也就不足为怪了。
其四,《采茶词》是一组关于女子从事采茶活动的诗。她们“小姑大妇同携手”,“一月何曾一日闲”。“雨洒风吹失故吾”之际,她们“容颜虽瘦志常坚”,始终保持“惟愿侬家茶色好”的乐观积极。她们不是摇摇欲坠的缠足妇女,也不同于穿着文明新装进学堂的城市女性,经由这些诗句娓娓道来的,是持守中国劳动妇女传统品性与美德的茶娘。飘散在异域的松萝茶香,每一缕都渗透着她们的辛劳汗水,凝聚着她们朴素的希望。
西方学者从历史学、人类学的角度观照社会,向来对男女的性别差异以及社会分工反应敏锐。研究中国问题的当代人类学家,美国女学者葛希芝(Hill Gates)曾经明确指出,要了解整个中国的经济、政治和社会情况一定要看社会性别,不能只关注男人们的工作,也必须观察女人们都做些什么,是怎么做的。
在男耕女织的传统中国社会里,采茶焙茶都不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尤其采茶主要由女性执行,焙茶也是女性可以参与并掌握其专业技术的加工过程,有明显的性别分工特征。茶娘通过自己的劳动,不仅得到金钱的收入,也从中获得自我认同。这种分工同时也决定了采茶女活动范围的两大空间:茶园和家里。其间的社会互动成为她们的生活重心,采茶和焙茶既是劳动,也是她们维持社交网络的方式,男性的身影在这里淡出并被边沿化。这些情况,在《采茶词》中都有直接的而且是蕴含着诗意的反映。
长期以来,西方着眼于中国传统女性的研究大多围绕着家庭与婚姻、节妇与殉节、女性文盲与才女、娼妓与文学等主题展开,而且多以城市女性为研究对象,缺乏对农村劳动女性的关注。1877年,传教士汉学家Ross C. Houghton在他的《东方女性》一书中,以茂叟三十首译文为辅助资料,说明中国劳动妇女的生存境况、人格精神与审美取向,在扩展了西方中国传统女性研究视域的同时,也证明了《采茶词》对这一领域鲜活的样本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