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可知,徐悲鸿改良中国画所提倡的“写实主义”,注重画者、观者、绘画作品、客观物象之间的情感联动性,这也是艺术创作、收藏、鉴赏中古今相通的至理。
至美之变
收藏是分群体的,商人、画家、鉴赏家等不同的群体对待收藏的态度不尽相同,收藏对其的意义也不同。多数人将名家之作视为珍品,并赏之、敬之、供之,而徐悲鸿在收藏中体悟到,名家之作并不是幅幅完美、十全十美。他认为,一些名家画作在章法、笔墨、设色、造型等方面,也难免有不佳或未足之处,有的还会因为收藏不善部分受损,因此,他将“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这些改良中国画的理念,引入到对藏品的“改良”中,在鉴赏的基础上,对藏品进行“二次创作”,以求藏品达到“惟妙惟肖”之至美,一如他在美术创作中的主张。
在《徐悲鸿藏画选集》中,影印有清初文人画家髡残的四幅作品,其中的《幽壑烟云图》,在徐悲鸿的儿子徐庆平看来,“沉雄苍劲,山势盘旋而上,至重峦叠境,更以浅墨渲染天空,抒写飘舞之云,不拘一格,真气含蕴,正是广游名山,敏锐记忆的升华与结晶”。在徐悲鸿看来,“此幅飞云草草,又以重题压其上,览之殊不快”。他认为,画面题款应题写至天然之处,得之则妙,失之则败,此作的题跋,未题其天然之处,故伤画面。于是,他“易其天空并移题于画外,顿觉气和而舒畅,神韵满足”。他又很幽默地说:“此或非石溪所愿,但吾志切美备,迳意行之,不计其他一切矣。”意思是,即便是作者不愿意,为了从绘画本身去实现对艺术的完美追求,他也不计一切后果了。这便是徐悲鸿对藏品“不佳者改之”的实践例证。
徐悲鸿还主张“未足者增之”。在他1948年收藏的清郑板桥的《竹石图》右侧裱边处,题有“戊子始夏,悲鸿得之,为补六笔,不能自已,罪过”之语。他认为,此作画面中,竹子主要集中在画面左侧,惟一伸向右侧位于山石右上方的竹竿上,竹叶过于稀疏,破坏了画面的均衡感与节奏感,于是,他在稀疏处补画了几片竹叶,以弥补其认为的不足。
以宣纸、丝织品作为创作和装裱材料的中国画,在收藏、展示的过程中容易褪色、受损。古画修复是一门精深的技艺。对待褪色受损的藏品,传统的做法是请技巧高超的裱画师在重新装裱时予以修复。徐悲鸿却常常自己动手修复古画。1948年春,徐悲鸿购得明文征明小青绿山水《秋到江南图》,虽然他认为“此乃衡山先生生平杰构之一”,但“徒以年久,绢黯损失不少”,因此“谨按衡山原意,为染白云”,并言“对比显然精彩倍出,欢喜赞叹,不能自已。爰详志经过以示来者,知我罪,我全不计也。”
徐悲鸿在自藏古画中的这种实践,在古今绘画收藏史上是罕见的。虽然中国画史上曾记载五代蜀国画家黄筌欲改吴道子《钟馗图》中“右手第二指抉鬼之目”为“拇指抉鬼之目”,但黄筌不敢直接在原作上修改,而是另画一幅《钟馗》。徐悲鸿这种违背常规的做法,即便主观愿望是好的,在业界还是引起了不少争议,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有之。虽然对待可以预见的批评之声,徐悲鸿表示“知我罪,我全不计也”,只为“重先贤之遗迹,而为艺苑葆光也”,但是他的这种做法,今天看来,必须理性待之。对待名家之作不盲目推崇,客观评价,值得今人学习,但对于古人、古物,后人还需怀一颗敬畏之心。(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