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碑刻文献考史,始自北宋。清末民初,其风大炽,以致学者不知金石,则不得跻身于通人之列。但此时金石多合称之,碑刻文献研究尚未独立成学。
考古学进入中国之后,金文铜器研究并入古文字学,碑刻之学渐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碑刻文献重新受到重视,各类研究成果层出迭现,其中便包括商洛政协主编的《商洛文史》第二辑“商洛碑文选编”。此编共收录各类碑刻文字243篇,凡28万字,是商洛人口迁徙、宗教民俗、山地开发、文化教育、官师建置,兵燹灾异的珍贵史料。
商洛地区的人口构成中,外来人口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而这种情况的出现,主要是因为明代以后大批移民涌入商洛并在此定居。明代之前,由于商洛山多地少,在农耕社会中并不十分适宜生存,所以这里人口数量较少。进入明代之后,特别是清代中期,社会比较安定,中原地区人口急剧增加,荒地基本开发完毕,没有土地的农民为了谋生,纷纷走向人口稀少的地区,商洛正是这些人比较理想的目的地。
商洛出土的碑文和墓志,恰好见证了这一移民过程。对此,商洛学院历史系教授杨增强先生曾撰写《碑志所见明清镇安县移民的地缘结构及其它》(载于《商洛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5年9月)一文,做了非常深入的分析。由于杨教授的文章仅涉及镇安县移民,笔者不避繁絮,略作补充。《商洛文史》第二辑中共收碑文墓志文132篇,其中夫妻合葬者为42篇,共有墓主174人,另有《刘母王老太君碑志》和《刘母何氏碑志铭》两篇虽非合葬,但均语及其丈夫的祖籍,故总共涉及176人。其中祖籍不在商洛的,仅墓志中明确记载或可以根据其他史料推断的就有110人,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六十二,而在墓志中没有明确记载祖籍且暂时无法根据其它史料推断的人中,肯定还有部分人是来自外地的,可见商洛人口中的外来人口比例大得惊人。这些移民来自湖北的有47人,安徽24人,河南13人,陕西其它地区7人,甘肃5人,山西3人,江西3人,四川、广东、湖南分别1人,另有3人仅知为移民,所自不详。这里面湖北和湖南在清代属于湖广,共有49人,占总人数五分之二强,由此可见,明清时期湖广人并不仅仅填四川,来商洛的也不在少数。
至于这些移民迁居的年代,可考的仅有57人。其中部分墓志仅记载其父祖迁居,不书年代,笔者以墓主生年为准,按每代人相隔20至25年进行推断。统计的结果是,明前有2人,明至清初13人,乾隆47人,嘉庆4人,晚清3人。可见移民来商洛的时间主要集中在明清时期,而以乾隆年间为高潮。
那么,这些人为何要移居商洛?移居时间又为何集中在乾隆年间呢?碑刻文献中也有答案。
明清移民涌入商洛,最重要的是经济原因。《程文葭碑志》中的说法最有代表性:“自我父出此,命独乖舛。未获弱冠,祖父母之命赴玉楼。甫及黄口,大遗业荡废无存。是以痛心疾首,而有悬弧之志。素闻长安大国,地广人稀,人无枵腹,施以惠然旨来斯。不得意于楚者,庶几得意于秦,是为可知。谁知形单影只,囊橐空虚之际之艰难辛苦,备尝之矣。幸父矢志躬耕,兼理商贾,渐而家道初成,衣食将寄。”文中的“长安”,即指商洛。这可以说是成功移民商洛者人生经历的缩影。众多碑志中有类似的记载,如《储思拔碑志》载:“乾隆年间,荒僻未开,林木荒杂,豺豹多出没其中。而先生跋涉艰难,披荆斩棘耕于此,其创业可谓勤矣。”说的是迁居商洛之初的辛勤垦荒。又如《倪均松碑志》载:“倪均松字加津,豪爽士也,少居籍贫有为之志,乾隆乙丑,随父迁居兴安,继籍安业,辟山林,营芦舍,力勤穑事,家道渐以浸昌。”再如《胡兆兰曹氏碑志》载:“披星戴月,破草垦荒,不数年而手有余资。”可见,很多移民迁居商洛之初,生活是十分艰苦的,由于他们吃苦耐劳,逐渐致富。除此之外,也有因为其它缘由移居商洛的,有的是经商,如《熊庆云祝氏碑志》:“至曾祖考兴鸿公,始来陕贸易。”有的是改换风水,如《晏母金老孺人碑志》载:“母本湖广人,胡为乎来此哉?缘宅后龙□□,故致树世单传而不支,母深明大略,忧其颓衰,乃于乾隆伍拾壹年携占山公来陕卜宅于此,厥后浸昌。”当然,后面两种类型不是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