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并非“没有好的公共艺术”,只是稀缺好的当代公共艺术。
首先,中国不乏公共艺术。我不同意公共艺术只会产生在现在民主时代、民主社会的霸释。只要艺术试图作用于公众,就会被视读、被针对、被影响。花山岩画、司母戊大方鼎、龙门石窟,这些出现在原始社会、奴隶社会或封建社会非民主时代的艺术,显然也有公共性。古代社会生生不息的民间艺术,基本上都算公共艺术,一只风筝飞到天上,不管谁放的,不管属于谁,公众可赏,风筝即具公共性。
其二,就算不加上以前的公共艺术,当代中国的公共艺术总量也是全球最多的之一。“公共艺术”概念的门槛没有想像得那么高,依存于开放空间的造型艺术,就是公共艺术。区别于私属空间的开放空间,反映为大众无须特别许可(包括无须专门付费)就能视读。由于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改革开放,城市建设规模持续相当于全世界其他国家规模的总和,海量的需求、巨资的刺激、短时的挤爆,令当代中国公共艺术30多年来的产出量至少超过了以往300年的总和,600多个中国城市平均出现百余件公共艺术。保守估计,当代中国公共艺术可达六位数字,仅北上广就超过万件。
第三,公共艺术的精粗良莠,是是非非,不能基于阶段效应定好坏。否则,当肯定我们拥有大批“好”的公共艺术,你就是搬出维纳斯、哀悼基督、美人鱼、自由女神像,小于连,中国也有社会影响面、知名度不逊的例证,如伟人像、熊猫像、收租院雕塑、“农业学大寨”、“只生一个好”的地景标语等等,把它们算上,中国当属公共艺术影响最多人口的大国。
现在,中国公共艺术为何却没有众口交誉?我认为是因为非精品太多,精品太少。原因主要有八:
一、新的文化准备不足。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过渡,最需要的心态是感恩公众敬畏公义。公共艺术的建造目的重在先进文化的福利分配而不是上游的一方向下游一方的宣传、劝服、告诫,它要体现新文化的精神,要设定优先目的是予公众文化启示和审美。但从事者这方面思想准备不足,还在很农业甚至有些封建地利用公共艺术。
二、公众决定权旁落。在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公众本该是公共艺术的唯一主人,但公共艺术立项不反映公众需求,是好是坏,喜欢或厌恶公众插不上嘴,忍无可忍时以“顺口溜”吐槽抗击之,多数时候麻木处之。多数走过场的公共艺术项目公示并不真实采纳民意,公众决定权常常被架空、剥夺。另一方面,公众整体素质、审美水平掣肘,还会反作用于令精品委身迁就平庸。一个严重缺乏真正公共艺术人口的社会,难以奢求公共艺术的“好”。
三、创作群体不胜任。当代从事公共艺术的艺术家,大都没有理想的公共艺术知识结构,一些文化修养较低的雕塑家、画家客串着公共艺术家。他们是那种强调特立独行,追求个性的私人色彩浓重的艺术从业者,心理满足在文人画家身份的功成名就,绝少公共情怀,带着农业文明心态,未解公共的新文化意义,只想通过本人作品楔入社会积累市场影响,顾不得服务公众,佳作低产,往往长期歉收。
四、创作急迫,过于仓促。一些业内人把公共艺术当“活”,绑定城市决策者或房地产开发急切,可以大量取得资金,逐利者云集,处处为钱而艺术而暗战。城市建设是中国改革开放最直观的成果,公共艺术是城市建设最直接的受益门类,除了建筑,任何艺术门类都没有像公共艺术那样获得如此巨额的城建资金,集中而巨量的需求刺激,让公共艺术常常批量化产出,精益求精者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