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火锅店的伙计们谁也没去过这个职教中心,他们只在坐大巴车离开县城的时候路过而已。这些恢弘的建筑甚至很少出现他们的讨论中,因为“出来还不是打工,可那地儿还要交钱”。
在火锅店打工的时候,胖子最爱满屋乱窜,拉人聊天,可是那天在广场上,他却坐在躺椅上不肯动,嘟囔着要回家。几个兄弟里,只有他家住在县城,是个“城里人”。他常在店里那些涂着长长睫毛膏的女服务员面前大声炫耀,说爸爸是个小煤矿主,家里有块小地皮,能自己开采,就光家里那辆拉煤车,一年就能赚上四五十万元。
一同打工的服务员打趣说,他是“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他只是嘿嘿笑着不说话。事实上,没人知道他撒了谎。他的父亲其实只是县城倒闭药厂的下岗工人。胖子在家偷过家里人的钱,但他在外面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在火锅店拼盘的时候,勾着领班的脖子,指着给顾客准备的点心,笑嘻嘻地跟他商量,“肚子饿了,让我吃一个吧,行不行?”
小龙几个人就这样,一边吵吵着,一边坐在广场,一直等到后半夜,等到广场上消夏的人渐渐散了,剩下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流浪汉,躺在长椅上睡觉。
广场上只有最后一个目标一个孤身走过的女人。她几乎符合少年们计划的所有要素:穿着高跟鞋跑不快,身上背着包会有钱,现在广场上没别人,抢了可以迅速跑。
小龙叫上兄弟要动手,可胖子又不愿意了。他没拿出小龙为他准备的刀子,反倒拿出了手机,要打电话回家。小龙把他的手机夺过来,扔到地上踩了踩,然后把胖子从躺椅上推下来,叫他去一边看着。
可是,还没等小龙他们走到面前,高跟鞋女人就快步走到路边,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广场。
盲目的跟随
倒在一边的胖子看到最后一次抢劫行动也失败了,开始大声嚷嚷,“不弄了,不弄了。”
“不弄了?去你妈的!”小龙大声吵起来,“你X谁呢还是晃谁呢?你不弄了?赶紧给我滚!”
凌晨3点后的广场,只有小龙他们5个人,以及睡在附近的流浪汉。小龙拿出事先买来壮胆的刀,瞅了一眼流浪汉,冲胖子说:“没胆儿就赶紧给我滚,再不就过去那边,拿疯子练练手。”
睡在躺椅上的流浪汉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在之前的许多日子里,这个广场是他夜晚安眠的绝好去处。当地官员介绍,为了竞争“全国卫生城市”,他们把县城划块,每一块地面都有一个清洁工专门打扫,这其中就包括流浪汉安睡的躺椅。没有人会轰他走,他每天都有干净的躺椅选择,靠马路的,有树荫的,挨着喷泉的。
可是,这一晚的美梦却被抢劫失败的少年们搅乱了。回忆起那天的情形,小龙和小康跟警察说,睡得迷迷糊糊的流浪汉,从广场看台旁边的木头躺椅上坐起身来,不耐烦地冲他们抱怨:“朝一边儿去,赶紧走!”
小康把小龙拉到一边,陪他坐着聊天。小康读书不错,小学考过全班第八名,“三好学生”奖状至今还贴在一家5口住着的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墙上。他跟小龙一样,出生于满地长苔藓的村子,但是小康爸爸为了让儿子读县里的中学,举家搬进城。他跑到学校找老师谈话,回来还勉励儿子:“别人念着念着就不念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搬家的决定对于小康家并不容易。母亲不识字,没工作,父亲虽然在煤矿工作,但每个月只能拿到3000多块钱。小康还有两个姐姐,他们跟父母挤在一间房子里生活,住在县城角落的城中村。
那地方看上去像个大杂院。在这里,水泥地的县城可以找到长着苔藓的泥巴路,十几户人家挤在一间小院里,每家都用被罩挂在门口挡着。站在院子中央能听到一楼的男人跟女人吵架,看到二楼的住户从窗户往楼下泼水。院子外面是林立的绿树,树下是一条干枯的河,堆满垃圾袋。院子外焚烧垃圾的焦糊味,混杂着院子里做饭的炉火味儿,不远处山上跑着的运煤车则不停地摁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