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的基本构成因素是情与景。先秦道家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有无相生”和“言意之辩”不但直接触及了意境的“实景”与“虚境”的构成,更重要的是在哲学、美学和思想层面奠定了意境的基石,但还不是“意境”意义上的真正自觉和自觉地运用文学艺术之中。魏晋南北朝时期“意境”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演进,但基本上局限在文学领域之中。在山水诗中“情”与“景”有了明确认识,直接导致了对意境的探索。陆机首先在《文赋》中提出了“情”的重要意义,其云:“诗缘情而绮靡。”以“情”直接触及山水诗的本体意义,而不含有其它的伦理及政治等方面的意义,强调了“情”,为情而诗,只有“缘情”诗歌才“绮靡”,即才有精妙的诗歌语言。钟荣《诗品?序》亦认为:“吟咏情性”,“情性”指的正是诗人的真实的情感性灵,明显地突破了儒家对诗歌的“发夫情,止夫礼仪”的理论和思维模式,故魏晋时期是文学时代上的真正自觉。刘勰的《文心雕龙》全面地论述了文学诗歌的创作、审美、欣赏等心理活动,对“情”也作了多方面的描述。如“诗者,持也,持人情性”,“情致异区,文变殊术”,“情者文之经”,“怊怅述情,必始乎风”等等。总之,魏晋南北朝,对“情”的认识形成了文学艺术上的真正自觉。对“景”的认识魏晋南北朝同样达到了自觉的认识。陆机的《文赋》提出了“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这里的“物”自然是包含“景”的物。钟荣《诗品序》对“景”亦作过细腻而生动地描述:“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署雨,冬月祁寒,斯四侯之感诸诗也。……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实际上这也是钟荣对“景”与“情”的关系作了综合的论述,并认为五言诗“岂不以指事造型,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也!”其实已经强调了诗歌的情景交融关系了。刘勰在《文心雕龙》肯定了诗歌艺术创作的“写气图貌,即随物以宛转”,“情貌无遗”等,并认为“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对景写意的创作方式,符合诗歌创作的“穷情写物”本体意义的。我们还注意到了“象”的出现,这里的“象”,非《易经》中的“象”,而是王弼所言的“象”,即具体的物象。当然,王弼时借用了《易经》的“象”来发挥和阐明自己对“象”的认识的,王弼云:“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所以明象,得象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忘象。”(王弼《周易例略》)王弼提出了“意”与“象”的关系,无不深刻之极,接触到了意境的表层。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明确地提出了“意”与“象”的结合,即“意象”一词,“窥意象而运斤”。“象”不是单纯的一个景象,而是包含有一个创作者的意之“象”,即“象者所以存意”之“象”。我们看到了,魏晋南北朝时代文学创作中的“意象”说和“境界”说,为“意境”说的提出作出了最终的路径。也由此“意境”的理论最先形成与于唐代文学理论中。
“意境”作为一个范畴的明确提出最早见于唐代诗人王昌龄的《诗格》,他提出“诗有三境”:“诗有三境。一曰物境。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绝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我们可以看出最早的“意境”实际上是“境”的一种。“意境”一词的内涵后来发生很大的变化,成为一个独立的绘画范畴。首先“意境”是用在诗歌方面,王昌龄的《论文意》一文中探讨了“意”与“镜”的关系,认为“意须出万人之境”和“置意作诗,即须凝心,目击其物,便以心击之,深穿其境”。大文豪苏轼列举了陶渊明的诗句来说明了“境”与“意”的关系,《题渊明饮酒诗后》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因采菊而见南山,境与意会,此句最有妙处。”严羽的《沧浪诗话》有一段关于诗的意境的话颇值得玩味:“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用禅理来隐喻一种不露痕迹的“象外”之境,这是对诗歌的创作的最高要求。将“意境”独立为诗歌中的一种美学上的要求是明代朱成爵的《存余堂诗话》提出的:“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意蕴丰富,乃得真味。”宋元山水画由于文人的极大参与,在山水画中特别强调其意境,将诗歌中的意境纳入山水画。苏轼所赞赏王维而提出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就是将诗歌中的意境融进山水画中,将山水画的意象融进诗歌中。两者的意境融彻,使其意蕴更加丰富,由此形成对单方面意境的一种超越,得山水画中的“真味”。邓以蛰认为中国山水画最初就是诗人的艺术,列举了唐宋山水画大家如王维、郑虔、郭忠怒、范宽、米芾等都是诗人,因此山水画是描写的诗人的胸怀。邓以蛰说“唐末宋初诸家,如荆关董巨李范之山水无非诗人之意境;所画者无非欧阳公之萧条澹泊之意,闲和严谨之形。取其精无左实右虚,远近烘托以显灵气之习气,但为一片天真,平易近人,此其重意境。”中国山水画大多数是文人所从事的绘画形式,这个论断是颇具代表性的。因此诗歌的意境被纳入山水画作为山水画家的终极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