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报(董建刚)它,落到我的肩膀已八年有余。
和所有的土地一样,它朴素平静、温和宽厚,蕴藏着无限的生机和力量。它依品字形山势,向东边缓坡延伸。它呈长方形,约二分多面积。依父亲的建议,我把它留作今年的早玉米用地。刚走到它身边,就见它和麦苗、油菜、蝴蝶一起向我招手。枝梢斑驳的影地里,它显得异常温和,宽厚平静。我脱去外衣,挽起袖子,抡起镢锄就干了起来。
说句心里话,每一次的这种前开垦,我都会有些于心不忍。其一,它每年都用它的一腔热情,供给我们一家人粮食和菜疏。而我的每次到来,都是用冷冰冰的铁农具和它生硬地开谈。其二,一年四季,它默默承受了,我手中铁农具的挖、扎、捞、打,一声不语。任由你再大的力量出尽,它仍然不言半句。而在来年中,又尽自己的所有力气,捧出心肺一般,我们生存必须的粮食,瓜果菜粟。每逢这样的感觉生出,我内心就难受和不安起来……因此,每次来到土地面前,我就很自然地放低高贵的头,再向阳光正一正面向土地的态度。我让口气纯净,让目光友善,我把脸和双手洗干净,我让在大地上的劳作激情一直保持匀速不减挡。
从地上收回的粮食和柴禾,我从来都毕恭毕敬地安排好,服伺好。每次收获的稻谷麦菽包谷和菜粟,我都要轻轻地挂好,绑牢。风干中,让家犬和猫咪每晚给它们放哨站岗。风干后,又立即把那些金子般的颗粒,小心翼翼保存入仓。踏青三月,我手扪胸口,把踏在小草身上的双脚,放轻放缓。七月避暑,问一问知了唱累了没,累了就下来喝口水,要不就和门外的树影来房间歇息。晚上,邀请蟋蟀的独奏,小萤的灯舞,来饭桌旁的月影中纵情演唱。腊月迎雪,看翩翩“蝴蝶”,飞回大地那一声声快乐和忧伤。八月收秋,一边捡拾掉落的稻穗,一边领着蚂蚁和青蛙,进入地洞眠藏。过节祭奠时,放开胸襟眺望高山流水,也不忘给临地的先辈坟地磕头请安,日常生活中,红白喜事后,说服家人把剩余的饭菜尽量再用别倒掉。
这样想着,一人的劳动也就不觉得急躁和漫长。捧一掬岩底的泉水喝了,浑身更觉清爽。举起铁锄甩开老镢,锄镢入地汗甩八瓣。月牙锄,一锄,地茬口显出一个“月亮”,弯弯的老镢,一挖,又现出个“太阳”。就这样,一锄一镢的淌汗劳作,始终都有暖暖“太阳”和凉凉的“月亮”为伴。这样,一个人的孤燥独汗,也就跑得无踪无影。
此刻,我更觉得,无声的土地在一心配合我,迎合我。我运锄,它接住,我抡镢,它接住。宝葫芦般的包谷茬,让我挖开,贯于人性两面的灰跳跳,生来就板结土地的结结草,鱼龙混杂的野燕麦,忧蹙失望的苦子蔓让我一个一个锄倒。蚂蚁、蚯蚓、蜘蛛,小花蛇的美梦被挖醒,又赶紧小心翼翼把它们埋回深土中……渐渐地,我看见我挖过的地茬口,显出一个波浪边的棕色“翅膀”在动。这“翅膀”于喜鹊、野雉们的叫声中,随着我的秦腔小唱,也向前缓缓前行。原来还有些担心,一人难以胜任的一天劳作,就这样在天地照料中快乐地干完了。
土地,神奇多彩的土地。身为你的儿女,我终生不悔。